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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韩绍出殡

韩念伊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巳时,看了一下屋内无人,便唤楚灵:“楚灵。”

  丫头们在韩念伊的屋外守了一整晚,不敢离开,也因为瑾王的命令而不敢进去,只是偶尔轻敲房门唤一下小姐,看看她是否醒来。

  楚灵听到韩念伊的声音,激动地推门进去,跪坐在床榻前,哭诉起来:“小姐,您可算醒了,您都吓死楚灵了。”

  “发生了何事?”韩念伊仍有些迷糊,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爹爹,有玉麒,有一家人团圆时的欢声笑语,所以她不愿意醒来。梦里好像还有贺泽羽,有贺泽羽的拥抱和亲吻。

  楚灵扶韩念伊坐起来,心有余悸地说着:“小姐,您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连太医都来了。”

  韩念伊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但也具体记不得什么,只知道,父亲和玉麒回不来了,想到这些就心如刀绞。

  起来梳洗后,韩念伊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想着:我不能倒下,韩家需要我,祖母和母亲在等着我,而妹妹也需要我的守护。

  她要坚强,韩家的女儿就该有韩家的铮铮铁骨,爹爹和玉麒不在了,她就是韩家的顶梁柱。她要护住韩家上下,也要亲手杀了乌什木,为韩家军报仇雪恨。

  刘奕恒接到墨竹的禀报,第一时间赶去了朝阳苑。一路上他在想,她这么快醒来,是因为贺泽羽吗?她心中是有贺泽羽的,确认了这一点,刘奕恒内心惆怅。

  刘奕恒看到在铜镜前发呆的韩念伊,立即调试好心情,慢慢靠近,生怕惊着她,柔声地说:“念伊,你还好吗?”

  韩念伊回过头,轻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瓣,努力扯着笑容点点头。

  刘奕恒见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满是怜惜。

  过了很久,韩念伊开始面对现实,她问楚灵:“祖母和母亲可还安好?他们现在何处?”

  楚灵点点头说:“老夫人和长公主在安排下人布置灵堂。”

  韩念伊有些疑惑的问:“父亲的遗骸送回来了?”

  楚灵没有回答,偷偷看了一眼刘奕恒。

  刘奕恒走在韩念伊的身边,扶住她的肩膀说道:“念伊,将军的尸骨已经在玉门关下葬了?”

  “为何?为何要葬在玉门关?”韩念伊瞪大眼睛问刘奕恒。

  刘奕恒见她又激动起来,内心担忧,昨日太医说了,她就是急火攻心才会一直昏睡不醒。她方才醒来,此时怕是受不得刺激的。刘奕恒将她的头抱在怀里,柔声地说:“伊伊,天气已然转热,两军尚在交战,若等到大军归来,只怕韩将军的遗骸……”

  韩念伊挣开刘奕恒的怀抱,试探地问:“那我可以去接父亲,我可以去不是吗?”

  刘奕恒蹲下,看着她:“念伊,玉门关离帝都甚远,来回至少要月余的时间。”

  韩念伊明白刘奕恒的意思,不久,一抹微笑从韩念伊脸上划过,她说道:“这样也好,父亲生前,戍边十载,一心守护边疆百姓安居乐业,他死后便也葬在那片土地吧,好让他继续捍卫边塞领土,为国尽忠。”

  韩念伊看着楚灵说:“把孝服拿来吧,我该去为爹爹守灵了。”

  墨香将早已备下的孝服拿了进来,放到韩念伊的面前。她伸手摸着那粗布麻衣,粗糙的布料扎得她手疼、扎得她心疼。

  楚灵他们伺候韩念伊换好孝服,自己也去换上了丧服。本该一早换上的,只是考虑到韩念伊的情绪,便一直穿着原本的衣服。

  韩念伊带着丫鬟们到了前厅,一上午的时间灵堂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满院的白布犹如大雪覆盖,充满寒意。下人们穿着丧服安静地忙碌,蔡云姗和韩念熙在灵位前焚烧纸钱,乐阳跪在棺椁旁的蒲垫上默默抽泣。韩念伊发现,正中间鎏金刻寿的楠木棺椁旁,还有一副纯黑的棺木。

  韩念伊快步走到乐阳的身边,跪在她面前指着那纯黑的棺木问道:“母亲,这是何意?玉麒还没有死啊。”

  乐阳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看着韩念伊说道:“伊伊,玉麒已经死了,我们都要接受现实。”

  韩念伊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乐阳说:“母亲,您是玉麒的生母啊,您要相信玉麒还活着。”

  乐阳强忍着眼泪,用坚定的语气告诉韩念伊:“玉麒至今下落不明,要么他在那遍地的尸骸里,要么他就是逃兵,伊伊,你觉得玉麒会是逃兵吗?”乐阳看了看棺木接着说:“如果他做了逃兵,那他也是死了,不能再回韩家。”

  韩念伊愣愣看着眼前柔弱又坚强的女子。作为玉麒的生母,她怎会不希望玉麒还活着?可作为将军夫人,为了韩家的声誉,她宁可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去。韩念伊不再多话,在乐阳身边的蒲垫上跪下。

  一旁守着的刘奕恒走了出来,他到灵位前焚烛点香,叩首行祭礼,家属们答礼。

  刘奕恒对长公主说:“姑母请节哀。日后奕恒会守护韩家。”

  乐阳感激地看着刘奕恒点了点头,韩念伊则没有答话。

  刘奕恒是第一个前来祭拜的韩绍的外人,也是一天里唯一一个。第二日一早,不知是皇上吩咐的,还是刘奕恒安排的,各位王爷和太子都来祭拜了韩绍。诸位皇子都来之后,也有一些官员前来悼念,稀稀拉拉,他们并不多言,上完香也就走了。

  韩念伊看着空寂的灵堂,想到半年前老夫人过寿时,高朋满座的场景,心中唏嘘不已。难道这长安城的人就这般市侩吗?韩念伊不是要爱面子、贪排场之人。只是想到父亲为了这个家国,韩家为了这南朝百姓,是何等尽心尽力,韩家男儿无一不是战死沙场,但无怨无悔。可如此精忠报国,为何,最终会如此凄凉?父亲尸骨不能埋归故土,韩家男子就此凋零,留下一屋女眷,自生自灭,老天为何这般不公?

  韩念伊还想到了贺泽羽,为何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父亲与他也曾并肩作战,韩家于他还有救命之恩,自己与他也有几丝牵扯,为何他不愿来送父亲一程?难道他也觉得韩家就此没落,无利可图了吗?

  第三日,韩绍就该出殡了。无论外界是否看好韩家,长公主终是想体体面面地,送韩绍和韩玉麒最后一程的。奈何韩家人丁单薄,韩老夫人仅育韩绍一子,而韩绍也只有韩玉麒一个儿子,如今连持灵幡的人都没有。刘奕恒带着宁王以侄儿之名想来为韩绍持灵,但是老夫人拒绝了,老夫人让韩念伊和韩念熙持灵幡,因为他们终是韩家血脉。

  刘奕恒和宁王商量后,要为韩绍抬棺。

  长公主认为两位王爷此举过于纡尊降贵,婉拒了。但是刘奕恒坚持自己是侄儿,理应送姑父最后一程,韩家人没再坚持,欣然接受了。韩绍的棺木是四十八杠的大棺椁,以两位王爷为首,带着几十名府兵准备进灵堂,抬棺出殡。

  “请等一下。”贺泽羽一身素服走了进来,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哪里赶回来,他在灵位前行了祭礼,然后对着长公主双手作揖,真诚地说:“晚辈想为韩将军抬棺,送他最后一程,望长公主成全。”

  乐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应允了,让下人给他拿了白布。乐阳心想着有王爷和一品大将军为韩绍抬棺,韩绍九泉之下应该会欣慰吧,他的功劳不是没有人记得。

  这时候院门外又进来几个将领,后面跟着几十名士兵,为首的人在灵堂前下跪,后面的士兵纷纷跪下。

  “末将韩绍将军麾下,安远将军晋鸿,来送韩将军最后一程,请将军安息。”为首的男子介绍完后,身后的声音一个个响起。

  “末将韩绍将军麾下,骑兵校尉陈超,来送韩将军最后一程。”

  “末将韩绍将军麾下,步兵校尉陆伟明,来送韩将军最后一程。”

  “末将韩绍将军麾下,中郎将……”

  一声又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使原本清冷寥落的庭院热血沸腾起来。

  韩念伊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他知道晋鸿,他是随父亲出征的右先锋晋刚的亲哥哥。韩家军共十万,此次出征了八万,还剩两万就是由晋鸿带领的。他们镇守在洛阳,想来跟在他身后的应该是洛阳的将士。

  韩家人见此情形,红了眼眶,给众将士回礼答谢。

  韩念伊走上前,大声说道:“晚辈韩念伊作为韩家嫡女,在此代表韩家谢过各位将士。”说完韩念伊单膝跪下,深深一拜,然后起身接着说:“众将士此番情义,韩家定当铭记于心,今日便有劳众将士了,念伊再次谢过。”

  众将士中气十足地说道:“但凭小姐吩咐。”声音之大,可响彻云霄。

  韩念伊对晋鸿说道:“晋将军,还有劳将军带着将士们抬棺,我们该送父亲和玉麒上路了。”

  “是。”晋鸿起身对后面的将士下令:“众将士听令,进灵堂为韩将军抬棺,送将军最后一程。”

  “是。”

  老夫人一直在后院听着前面的动静,感慨万千,她从后院走了过来,长公主立刻迎上去:“母亲,您怎么出来了,回屋去吧。”

  “我要出来送送。”老夫人坚定地说:“今日,老身送的不是我儿韩绍,而是南朝的镇国大将军。”

  韩念伊走上前,拉住了乐阳的手,说道:“母亲,听祖母的,我们一起相送吧。”三个女人,三代女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一切准备妥当,随着一声“起棺。”大部队动了起来。到了府外,韩念伊才发现,原来门口还有百余名前来相送的韩家军,见到韩绍的棺木出来,众将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于胸前,高呼:“末将恭送镇国大将军,大将军一路走好。”

  道路两侧还来了很多普通百姓,他们整齐的站着,看到将士们行礼,人群中也有人带头呼喊:“我们也来送送韩将军,将军一路走好。”应声,百姓也下跪,嘴中喊着:“韩将军一路走好。”声势之大,震撼长安。

  送行的仪仗队阵容庞大,大罗鼓手一应俱全,之后还有一众僧人,再后面是,乐阳手捧双灵位,一个是自己夫君,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她都不愿意假手于人。蔡云姗扶着老夫人跟在后面,韩家的一双女儿持着灵幡,而后抬棺的是王爷和将军,刘奕恒和贺泽羽在最前,宁王和晋刚在最后,也算四角齐全。最后面还跟着上百名前送行的士兵,擐甲披袍,声势浩大。

  虽有太多不合规矩之处,可是没人觉得怪异。相比之下,最扎眼的是那副挽联:“将军枯骨魂尚在,万千功绩早已埋。”不甚工整,但其中含义令人深思。

  一众人走了个把时辰,最后将韩绍和韩玉麒的棺木埋在了韩家墓地里。

  丧葬礼仪结束后,刘奕恒出城为晋鸿一行人送行,韩念伊陪着长辈们回府。贺泽羽全程一直注视着这个不曾掉一滴泪的小丫头,明明是那般痛苦,但始终不愿发泄出来,如此压抑着自己,贺泽羽真怕她随时会再倒下。

  出殡后,韩念伊从朝阳苑搬了出来,住进了听竹苑。

  这几日她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她在思考,在规划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可她毫无头绪,原来自己只是看似无所不能,实则一无是处。她后悔,后悔没有听爹爹的话好好学本事,这样的她该如何支撑韩家,该如何去报仇,她恨自己的无能。

  又过去了一段时日,韩家依旧沉浸在悲痛中,韩念伊依旧迷惑仿徨。而这时前方传来了捷报,还带来了韩玉麒的消息。

  前方来报:左先锋顾鑫,设计成功突袭敌军大营,还伏击重创了敌军左翼军队,匈奴提出议和。附上的议和文书中,并没有要南朝割让土地,匈奴愿意退回原来的领地,只是要一些牛羊布匹等物资作为交换。交战数月双方均已人困马乏,南朝早已想休战,而且他们所要的物资,对地大物博的南朝而言,实属小事,文武百官们都赞成满足匈奴的条件,双方议和。

  可情报上还说,韩绍之子韩玉麒被乌什木生擒,带回了匈奴大营,成了匈奴的俘虏。而议和文书上并没有提及此事,说明匈奴并不打算以此要挟南朝,但也不愿放了韩玉麒。一时间,关于是否营救韩玉麒,百官们提出了各种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