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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7章 凤剑引仙(上)

凤仙阁,九重楼,千里子规几多愁。江安灯火,照在心头。

  收起望眼,陆知梦才想到,方才越席之举,还是太过失礼。

  沈公子问起与程让有何恩怨,也没作答,就向孙道长告罪:“小女子实在鲁莽,且请见谅。”

  所言竟是不卑不亢,毕竟关乎“山岳第一树,公子最临风”那程公子,何况还是救命恩人,陆知梦分不清此处多少敌友,适才毕竟无人替程让分辩。

  正要与孙道长告辞,却听得二十丈外有人轻唤:“知梦?”

  闻声似曾相识,刹那间,陆知梦心头风起云涌,泪如决堤,悲从中来纠缠相思动容。

  泣泣转身,颤颤而立,但见来人俊颜束发,坚步定履,锦绣白衣随风起,是恩公程让无疑。

  初见犹有惶恐,终究难掩悲戚。陆知梦抬步奔去,顷刻就到面前,沉入他怀里,当场恸哭出声:“义父殉国了。”

  程让闻讯,低眉思虑,开口却成了忐忑叹息。闭目略定,才又温言劝慰:“生死两不易,且当不自弃。以后,我陪你。”

  辗转山水,千里独行,直到此时偎依,陆知梦心绪才稍稍安宁,缓缓舒眉低语:“断剑不断恩,相见不相离。”

  花灯照多情,彩鸟相对鸣。长剑知梦,旧诗浅浅吟:“古道正龙图,明台是有无。玄门知善恶,赤剑梦流苏。”

  忽得安宁,陆知梦眼波迷离,几欲昏昏睡去。程让就此站定,像山岳,似星辰,旁若无人。

  苏小兮才与程让退了婚,就见到眼前光景,也会疑惑为何有女子对他如此倾心,望一眼身后苏成,都不做声。

  先前评诗,逼得程叶避而不争,程让这一来,怕是要再生事端。先与孙道长拱手示礼,毕竟这是因程家乱了今夜诗会,而后再细看四方脸色,最后与那萧公子相视无言,自己不动声色。

  道童前来将程让与陆知梦引入坐席,说是上官姑娘就要登阁了。伊人在怀,程让轻声唤起:“知梦,我们先去安顿。”

  陆知梦定神思虑,顷刻,却说:“世故里,才能看尽人情。公子此时来这里必定不是偶然,公子有事要办,我们就再多看看。”

  直起身板,又整齐衣襟,似陆丞相气度英姿。

  程让会心一笑,牵起陆知梦入席落坐,相视安心。萧公子和沈公子才将要起身,但丝竹之声渐起,只能作罢。

  孙道长看在眼里,不言不语,含笑饮茶。

  场中有十八人登阁而来,娉婷婀娜,随步随弹,都是乐师。

  百余人注目于此间风情,声色不似凡品。

  程让与陆知梦不曾松开手,像是怕身边人会飞走。

  拿过湛卢剑,竟然也是七彩流苏,有所思虑后,又还给陆知梦,程让说:“这剑是个宝贝,知梦你可得藏好了。”

  湛卢剑虽是小皇帝相赠,但也是出自陆丞相,到底算是义父遗物,于陆知梦而言自然珍贵。

  程让说它是宝贝,陆知梦也只当他在说湛卢剑有那名剑之品,还以为程让又出言调侃,便照旧对答:“三年之后,这就是嫁妆,公子倒是可以替我藏一藏。”

  身世如浮萍,止水而生根,陆知梦所求,无非是安稳。

  玄衫换白衣,男儿寄相思,程让所坚守,也自然是婚事。

  陆知梦话才出口,又觉不妥,正经说来:“义父和小弟也是投海自尽,我今天来这凤栖楼,是想求孙道长卜上一卦,看义父和小弟是否同我一样大难不死。我从海边一路找过来,都没有义父和小弟踪迹。”

  言语提及,清泪悄然而流。程让又轻轻搂过陆知梦,感同身受,却在耳边低声叹道:“这个孙道长,是个假道长。”

  陆知梦闻言惊起,望一眼程让,再看看孙道长,不明所以。孙道长正瞧着眼前声色,偶有环顾,陆知梦便不再问孙道长一事。

  琵琶飞弦,江笛染唇,子规琴上眉眼如春。这一班乐师之功,陆知梦竟自叹不如,引来程让侧目:“你还会这个?难怪生得好看。”

  方才那般正经,陡然来个风趣,陆知梦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失了仪态,转而又是委屈嗔怪。

  为陆知梦擦去泪痕,温柔吟笑,才将她安抚好。今夜程让来此,本来是有要事。

  凤萧吹起千里江山,弦上翻出双飞杜鹃,曲调轻灵而高远。

  一声剑鸣,露台外有明火环飞而上,转眼就飞入凤仙阁内,落入浅台,化成一红衣姑娘,对四方宾客款款有礼,有暗香飘溢。

  众人见到来人都起身恭仪,陆知梦也牵起程让,不做无礼之举。

  曲调骤变,短促而激昂,剑花翻转,引动红衣飞旋。片刻后,曲调声声转缓,有落花飘散,随红衣起舞,长剑穿行,眉眼姿态似玄女落红尘。

  红衣剑引,四方飞入二十人,几如仙子风情。

  片刻后,清姿魅影才歇下来,乐工都退去,红衣姑娘上前与孙道长见礼,自始至终却不发一言。

  孙道长也不见怪,拱手称道:“上官姑娘成名绝艺《凤剑引》果真是倾城非凡,快请上前入座。”竟将上官姑娘请入主位,一时也羡煞女眷。

  陆知梦竟也盯着上官姑娘目不转睛,程让在旁轻声说道:“那上官姑娘叫做上官仙,是江安红楼清倌第一人,适才那段《凤剑引》又被好事人称为《凤剑引仙》,可惜天生口不能言,是个哑女。”

  “哦?第一吗?”陆知梦对心爱之人也有所偏执。程让一听这语调,便知伊人心中幽怨,又牵着陆知梦说:“我也只是无意听说,未曾亲见。”

  “当真?”此处并非善地,出不得风头,何况些许私话,陆知梦不多深究,程让自然也说是当真。

  《凤剑引》开场,诗会就要进入正题,沈公子又打头恭维:“上官姑娘凤名传遍龙图,不愧是江安明珠第一清倌,今日有幸借孙道长之光,在下敬姑娘一杯。”

  上官仙身为红楼清倌,也不好驳了谁家颜面,有礼都悉数回敬。

  陆知梦在侧,程让便不与上官仙敬酒,但席位靠前,陆知梦就当仁不让执酒代礼,上官仙似有疑惑,也无可厚非。

  孙道长这才主持仪程:“诸位贵客见礼,承蒙赏脸,贫道才能借江安诗会盛景,与诸位在这凤仙阁一聚。适才上官姑娘助兴,贫道也就拿出一些诗画,与诸位共赏。”

  拂尘一扬,便有道童相继呈上。待到大都入了兴致,孙道长又说:“此中诗画,有名家之作,诸位且赏评一番,至于贫道拙劣艺技,诸位过目即可。今日诸位雅兴,稍后不如就上官姑娘《凤剑引》来题诗作画,诸位以为如何?”

  场面话后,或有恭维声,或有应承声,孙道长也就顺势请诸位宾客落座慢赏。

  如此诗会,陆知梦无有兴致,还以为明台诗一事,公子与苏成不会善罢甘休。未见真章,看不清门道,望向程让,此时又离席总不太好,索性就靠着程让小憩,事不关己。

  程让也就随意鉴赏,不做品评,但,天下本无事,有人自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