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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6章 明台绝品(下)

沈公子这话却是连程叶都一道骂了,竟无人敢应,只有苏成说:

  “沈公子所言有理,去年江安城修葺通都运河,程家就大包大揽出了所有银钱,以此作为功德,竟敢在先贤书文里题诗,实在是岂有此理。”

  苏成一挥袖,持正仪态,又说:“不过这江安知正大人也姓程,当权行政,旁人虽有不忿,也无可奈何。要说这出钱就能与圣贤比功德,我等在座,谁家又出不起这个钱?”

  苏成那三姐脸色温怒,将剑作棍就打在了苏成手上:“坐下。”

  陆知梦听声辨言,微声叹道:“好一番诛心之论。义父说得不错,乱世明争,盛世暗斗,生而为人,此事难休。”

  程叶已是面红耳赤,孙道长见势不对,正要起身圆场,沈公子又说:

  “苏公子说得虽在理,但我等也不能当场扫了程大少爷颜面,程让那浪荡子在秦文蝶死后离家五年,出门在外竟然做出卖奴折食这等事来,前年回来又纠缠萧家寡妇,如此行径,以人品就不能与程大少爷相提并论,何况区区四行诗。今日我等承孙道长做东,在此品诗论道,不如我等就此评一评这两篇诗。”

  程叶终是忍不住了,起身向孙道长施礼道:“论才情,在座有孙道长是为大才,就不必拿这两篇诗来评了。”

  “程大少爷此言差矣,孙道长才情乃是公论,而这明台诗,是刻于明台之上向天地宣表,这等大事,在下以为值得一评。”

  苏成猛然起身,也与孙道长施礼,可言语中那意味,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愣是气得他三姐怒目圆睁,无言以对。

  孙道长紧皱眉头,或是因这几个富家公子喧宾夺主而不快。

  终有另一人起身说话,依主次施礼,才道:“在下以为,这两篇诗,高低早有分晓,适才沈公子也说,程让与程大少爷着实不能比较,人品诗品,人性诗性,已有定论,我等又何必因程让一人而毁了今夜兴致?”。

  陆知梦别无它事,吃起水果来,眼前这戏确实看得精彩,那程让竟让人诟病到如此地步,不知究竟是怎样个人物。

  沈公子似乎不仅是说程让品行不端,这是要连程叶一道捧杀了。

  程叶对适才这人回了一礼:“萧公子所言极是。”

  不待程叶往下说,沈公子便寻步而下,高声吟道:“天纲著世立洪钟,地制封疆下应龙。旧故明台风雨志,江安告命请相从。”

  听完这四行诗,陆知梦轻声低语:“这篇七绝,立意尚可,心气却高,倒是有些僭越,诗文之功实属寻常,以此来称绝品,难免贻笑大方。当年恩公也写过一篇祭文诗,还说是为我写下墓志铭,相比之下,才真是天凡云泥之别。”

  这话也就说来自己听见,不愿再惹是非,思虑之后,陆知梦又蹙眉低语:“恩公说他是从诗里来,这等才情,自是不该拿来与人比较。”

  沈公子吟了这篇诗,那边苏成便道来:“程大少爷这四行诗,真是气势滔天,敢叫神龙来相从,当真是我辈楷模。天纲地制,著世封疆,程大少爷存帝王之志,可敬可佩。”

  苏成那三姐也是无可奈何,便拔剑出鞘,拦在苏成腰间,蹙眉轻声呵斥:“坐下。”

  苏成盘坐下来,却与他三姐戏说道:“苏小兮,你太过分了。我好心来帮你求姻缘卦,你却要管这要管那。”

  苏小兮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这是在求卦?你这是在惹是生非。”

  一番编排,虽说不上谋逆之罪,但含沙射影也是在说狼子野心,程叶气得发抖,身侧随侍丫鬟竟拔剑怒喝:

  “两位公子名门之后,虽无德行也该有礼数,如此诋毁我家少爷,当真是其心可诛。”

  孙道长与道童说:“去看上官姑娘准备得如何了。”

  道童去后,才起身声道来:“几位公子权且息怒,今日以诗会友,莫要伤了和气,苏小公子大好少年,当多习诗文,留下传世名篇。程公子且稍安勿躁,上官姑娘稍后就来献艺,我等饱个眼福,沈公子也请入席。”

  闻言,沈公子也就入席了,程叶落座仍是冷色峻容,苏成向孙道长拱手:

  “孙道长言之有理,我苏成才学不高,方才品评诗文,也只是据实而言。”

  又向诸位宾客见礼:“诸位莫要见怪。”一个据实而言就是暗里明指了。

  沈公子这便又接过话来:“苏公子品貌端正,言行实诚,是真性情。假以时日,定是一代人杰。”

  苏成拱手回礼:“沈公子太过奖了,若论一代人杰,还数江安第一人程大少爷才是。其实,我也不能全都做到言行实诚,好比程让那登徒子,就算他诗写得再好,我也说是一纸废稿。”

  这苏成实在是可恼,苏小兮又不能将他杀了,只得动剑拍打,沉声呵斥:“你不说话才好”。

  不合时宜,程叶不再言语,冷眼相看,不知作何打算。陆知梦倒不管此事能否揭得过去。

  孙道长才要开口,沈公子端起茶盏就说道:“苏公子说得是,程大少爷何等气魄,乃是帝王之志神龙之尊,四行明台诗已刻于明台之上,程让那四行诗,也确实成了一纸废稿。”

  说着又饮了一口茶,转而吟来:“古道正龙图,明台是有无。玄门知善恶,赤剑梦流苏。”

  沈公子话音才落,陆知梦骤然惊起,凤目似火。

  顷刻,又飞身立于浅台上,两行清泪直下,对沈公子急急试问:“此诗出处,当真是程让亲笔所书?”

  凤仙阁四面回风,吹起悲戚惶恐,青丝染娇容。

  百余人都站起身来,还以为这位陆姑娘一言不合要动武,可如此伤怀,看这陆姑娘与那程让,也似有瓜葛。

  苏成受苏小兮以剑相挟,想开口却只说出两个字:“正是。”

  陆知梦回身相看,楼外灯火阑珊,终于明白,恩公是从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