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断剑

“不行。”唐芸说得斩钉截铁。

　　罗看看唐芸，说道：“没错，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也很危险。”

　　“再往北走都是魔兽，如果有巫师跟着就太冒险了。”唐芸振振有词，“师父告诉我，巫师只能在人类聚居区行动，如果进入荒野很快就会引来数不尽的敌人。”

　　“可是我……”白狐狸开口辩解。

　　“特别是你！像你这么强大的巫师我从没有见过。”唐芸指了一下白狐狸，突然意识到这样不礼貌，又将手背在身后。

　　罗心里嘀咕：你见过几个巫师啊。

　　“我……我知道了。”

　　罗和唐芸转身准备离开，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可以去告诉民兵队撤退，这些民兵怎么到现在都没来，未免也太慢了，真是靠不住。

　　但罗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回过头来说：“你可以加入我们。”

　　“不……还是算了。”白狐狸说，“小姑娘说得对。我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何况我还是女巫。”

　　罗点了点头，追上了走到前面的唐芸。

　　“你是不是看她很漂亮所以想叫她来？”

　　“你怎么这么说？我是出于守护者的义务。”

　　“你也老大不小了。”唐芸使着眼色，“努努力吧，早知道你有这意思我就不那样讲话了。”

　　“胡闹！说了没有。”

　　罗用拳轻轻捶了唐芸的头一下。

　　突然，地面震颤起来，一阵骇人的咆哮响彻天空，森林中的飞禽走兽纷纷仓皇逃窜起来。

　　“那是什么？”唐芸说。

　　罗思索片刻，道：“这种动静应该是山岳兽，它们一向很平和的，不知道为什么发怒，这下麻烦了。”

　　“我们去看看吗？”

　　“嗯，民兵队说不定会碰上它，看情况很危险。我们走。”

　　穿过东倒西歪的树林，那庞然大物露出了真面目。山岳兽的皮肤是黑褐色的，它的后腿很强壮，有千年的巨柏那么粗，山岳兽就是靠这两条腿站立。对比起来，它的前腿显得细长，前掌上还有三根长而有力的趾。它的躯干大而宽，像鲸鱼走上了陆地。初见之时，罗和唐芸看不见它的眼睛和嘴，只能从前后肢体的分布来判断它的头部在哪里。这时候山岳兽看上去还是温和的，那敦实的躯体显得人畜无害。

　　但下一刻，山岳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那张嘴大得惊人，占据了数十米身躯的一半，宽度也足有十几米。它的口中没有锋利的獠牙，只有一排排小树般的刚毛。山岳兽的食谱里没有任何大型动物，它通常是吸入大量土壤，摄取其中的有机质和魔力，然后将泥沙排出，作为一个没有天敌的巨兽，它不需要什么自卫武器，那些刚毛可以很好地把它不喜欢的食物隔绝在外。

　　“是山神！山神发怒了！”民兵队里有人嚷道。

　　“快逃！”

　　山岳兽左掌撑地，右掌高高地抬起，眼看就要挥下去，这一下就可能让民兵队全灭了。

　　但就在那些慌乱的村民大难临头之际，一声比之前还要猛烈的巨响传来，终止了山岳兽的动作。

　　“是她！”唐芸很快反应过来。

　　“是的，但这次的爆炸比战斗的时候要强得多，看来她手下留情了。”罗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唐芸指着山岳兽的方向：“你看，大家伙朝她那边去了。”

　　是受到魔力的影响。庞大的魔力余波吸引了山岳兽，让它的狂暴转为了对魔力的欲望。

　　“快，我们跟上去，看看她想干什么。”罗将弓放回背上，取下了箭头上绑着的闪光瓶，如果没有这次爆炸，这支箭也能阻止山岳兽的动作——它常年待在地底，畏惧强光。

　　时隔不久，第二次爆炸产生了，巫师似乎在刻意将山岳兽引往某处，因为这爆炸根本不在前一次的位置。巫师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罗和唐芸都是很敏捷的追踪者，但跟上那不断变化位置的爆炸声仍然显得很吃力。尽管如此，下一次的爆炸声也越来越近了。

　　唐芸碰到了一根树枝，从那枝头上落下一些积雪。

　　“小心点儿，”罗提示道，“这里很高了，路面都夹了冰，再向上就是雪线了。”

　　“可她为什么要把山岳兽引到这儿来呢？”唐芸喘着气，长时间的快速奔袭让她的身体颇感疲惫，她还太年轻了。

　　“轰——”又一次爆炸响起，这次响声近在咫尺。

　　罗和唐芸抬头看去，在雪线之上矗立着一个惊人的巨大火球，那火球在冰风中鼓动，使二人好像能感受到它带来的热浪。山岳兽已来到雪线处，再有两步，它就将吞噬火球：尽管那火球十分巨大，但在张开巨口的山岳兽面前就像是一餐甜品。

　　“小心！”罗大喊道，但白狐狸不可能听见他的喊声，爆炸和山岳兽造成的响动实在太强烈了。

　　火球一动不动，又连续爆炸了好几次，整座山峰都在两个巨物的动作下颤抖。突然，一颗较小的火球从大火球中射出，飞向了山顶。

　　“我们快过去！”罗明白了白狐狸想做的事，他拉上还在喘的唐芸向山岳兽的位置飞奔。

　　那火球好像没有得到很好的操控，在雪山上偏偏倒倒的，就像一个新手巫师正释放她的第一个法术。猛然间，火球撞上了山腰的一片厚厚积雪。

　　天色很暗了，火球在雪山上发出耀眼的光，当二者相撞，那道光就像沉进了海里。紧接着出现了更大的动静。

　　“呼——”终于来到山岳兽身下的二人喘着粗气。

　　“她一定是看多了火①，”唐芸说，“她彻底疯了。”

　　罗取下身上仅剩的一瓶猎人药剂一饮而尽，然后用尽浑身力气将阔剑插向地面。

　　“到我前面来，死死地抱紧我的腰。”罗说。他在阔剑和自己的身躯之间，为唐芸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庇护所，然后将左手握拳，食指顶在额头②：“安神保佑。”

　　雪崩降临了，对雪线下的树木和生命来说，这是场灭顶之灾，但对于奇观一般的山岳兽，这就像被泼了一大缸冰水。冰冷和黑暗终于让山岳兽的愤怒冷却下来，它归于平静了，四肢着地伏下身子，同这雪山融为了一体。

　　在那之上，还有一蓬蓬雪雾漫天挥洒着，那是尚未停息的冰霜风暴，在那风暴之间，火球仍未熄灭，但它已经很微弱了，一如星辉变成了蜡烛和萤火。

　　唐芸睁开了眼，她觉得脖子里进了很多雪，一些化成了冰水粘在内衣上，让她很不舒服。

　　“啊，我的剑断掉了。”罗说话了，在这之前他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唐芸不由得担心。

　　唐芸站直了身子，扶着罗的脸问：“你怎么样？”

　　罗摇了摇头，他将那柄早已锈迹斑驳、而今终于断成两截的阔剑拿在眼前，没有再说一句话。

　　①看多了火，这是生世界人的俚语。看火的人眼睛被映成红色，就像红月一样。人们在辱骂或者告诫一个人行为疯狂时，经常说他“在火边待得太久。”原话是“在火边待得太久，公羽就进了眼睛。”

　　②这个动作是月神的信徒祈祷用的姿势，罗不是信徒，但他在别人那里学到了这个姿势，听说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