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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 二十八 魔将

正当所有人即将同归于尽时,一条温暖的手臂攀上少年的后背。

  “不要怕,没事的。”

  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这一刻,少年才发现,自己表面凶戾、想要杀死所有人,内心最深处却是最深沉的恐惧——怕孤单,怕寂寞,怕一个人。残暴的外表,掩盖的是最柔软的被触碰被关心的欲望。

  “放松,放开手,不会有事的。”

  那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少年的心防被瞬间击破,所有力量收回,接着就陷入了昏厥。

  少年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

  少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床很柔软,有薄薄的帘子遮着,昏黄温暖的光从帘外的烛台上传来,将一个挺拔的身影映在帘子上,那个身影似乎一直在守护着少年。

  发现少年已醒来,帘子被拉开,少年看到一张宽阔的脸,是那个印象深刻的声音:“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经这一问,少年才发现自己全身酸痛,但是多年来的流浪生活让警惕感压倒一切,不顾身体的疼痛,猛然蜷起身来,像一头野兽般缩在一角,防备着那人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道:“顺路看到而已。”

  少年道:“你不怕我吗?”以前每个看过自己使用魂术的人对自己都是敬而远之,这个人见到了自己最可怕的一面,却似乎毫不畏惧。

  那人几乎笑了出来:“你是人,我也是人,我怕你干什么?怕你咬我吗,我的牙口不错的。”说着还亮出自己一口整齐的牙,嗯,牙口确实不错。

  少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一直以来,少年一直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个怪物,别人除了想利用自己就是害怕自己,却从没想过,自己和他人是一样的。

  少年荒芜黑暗的心房中,突然亮起了一束光。

  看着少年依然警惕的姿势,那人知道自己在这只会让少年无法好好休息,便道:“我之前查看过你的身体,只是力量使用过度,并未大碍,后面好好休息,我会让小玉过来照顾你直到你伤好。”

  说完,那人果然转身出去,接着便进来一个清秀的侍女,端着一盘子食物,食物的清香让少年肚子一阵翻滚,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如此饥饿。

  小玉将食物放到床边桌子上,道:“老爷说你身体虚弱,因此让我给你备些清淡食物,等你恢复一些再给你吃肉,这些吃的一直在炉子边放着的,趁热吃。”

  说着小玉过来扶少年吃饭,一边扶起少年一边唠叨道:“这么小的年纪,身体瘦成这样,还有这么多伤,这是吃了多少苦,如果不是被元帅撞见,恐怕……老爷也真是的,那些欺负人的人就该好好教训他们一番……这衣服太破旧了,我让裁缝给你缝一身新的……这伤,很疼吧……”

  不知为什么,对这个明明只有十几岁,却唠叨得像个老奶奶的小姑娘,少年升不起一点防备。

  就像她关心自己照顾自己是理所当然。

  很疼吗?应该是的吧,不然的自己眼泪为什么哗哗地往下流。少年一边吃饭一边流泪,这是第一次有人担心少年吃不饱、穿不暖,少年发现,被人心疼的感觉真好。

  几日的时间眨眼即过,少年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通过小玉的日常唠叨,少年得知,救自己的人也就是小玉口中的老爷是军中的一位参将,少年在房中每天等能听见不远处校场上震天的演练声。

  这天少年来到校场边,看到那人正指挥着几百军人排练,山呼海啸的情景让少年心神大受振动,那人招少年过来道:“怎么样,看我些军中儿郎如何?”

  少年的眼睛直直的,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人继续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征战天下,平定四方?”这话从那人口中说出自有一种浩然之气,引得少年胸中也热热的。

  但是一点黑暗也随之产生,他救了我是不是就要利用我,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部下?心中原本被照亮的一大片瞬间变成如豆的萤火。

  几天后,少年离开了参将,曾经被全世界背叛过的人,哪有那么容易相信其他人。

  少年不知道,参将军中有很多人便是参将如此邀请而来,这其中既有平头百姓,也有少年这般的奇人异士,三教九流参将都一视同仁。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辅助,参将才能在变幻莫测的战场中化险为夷以少胜多。

  几年后的一次战役中,参将中了敌军的埋伏,眼看着即将全军覆没,周围的敌军却一个个神情呆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参将带着一众手下杀了出去,半路上,当年的少年出现了。

  少年道:“当初你救过我,现在我也救了你,我们公平了。”原来少年这些年一直悄然跟在参将身边,参将也隐隐感觉得到,却并不拆穿。

  这几年的时光中,少年成了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对于魂术的运用也越发纯熟,经过这么久的观察,他终于确认,参将救自己只是如他所说路见不平,而非因为私心。

  参将道:“你现在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平定四方,安定天下。”即使刚刚脱离危局,参将也从未忘记自己的天下之志。

  荒山之中,夕阳西下,暖暖的光荡平少年心中所有黑暗。

  少年慨然应诺,参将伸出左手于胸前,少年也伸出左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少年知道,这是这些军人表示生死与共的手势。

  从此以后,少年随参将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与另一位将领被称为军中的双将,游家双将一魔一武,威震四方。

  参将的官位也层层高升,从参将到副将到总兵,最后官拜征北将军,统摄西北军务。虽然将军只是个虚衔,但是手下三个卫所几十万的军力是实实在在的。

  后来,将军指挥了剿灭柔然边患的总战争,少年在围剿柔然王帐的札木河之战中更是立下奇功,让游家军以最小的损耗结束了这场战争。

  少年在军中威望如日中天,但是对外却很少有人知道内情,因为少年行军作战所用魂术在普通人看来实在骇人听闻,外人只以为少年是同另一位将领一样是为勇武的将领,实际上即使是军中将士也很少有人知道细情,只道是蛮族慑于天朝军威。

  随着边患平定,将军被调回首都收回兵权,过上有名无权的闲散生活,激流勇退本是人生智慧,可惜朝廷没给将军这个机会,大概是忌惮参将名声太盛,只要振臂一呼随时都有威胁朝廷的实力。

  将军被抄家,本人被斩首于午门前,少年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一如自己儿时黑暗,只是曾经有人给自己撑起一片光明,心灰意冷之中,少年遁出红尘,寄身于金陵,希望佛法可以消解过往所犯杀孽。

  而这一去,就是八年。

  ……

  几十年光阴在老和尚口中倏忽而逝,毫无疑问,那位参将就是游正麟游帅,而那个少年就是面前的老和尚,曾经游家双将之一的魔将夜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