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飞扬的童年

Penny那里看来是藏不住了。

　　知道吴笑笑用自己的身体去参加了高空项目后，这是陈飞扬的第一反应。

　　陈飞扬出生在一个三线城市的普通家庭。父亲做着小生意，养着身为家庭主妇的母亲和自己。收入微薄。

　　飞扬的父亲就是你生活中最常见到的那种郁郁不得志的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刚愎自用又软弱无能，把自己这些年的不如意都归结于没有有能力的父母，可以支援他第一桶金好让他鱼跃龙门。却偏偏爱在朋友们面前夸口摆阔，装作无所不能的样子。

　　而她的母亲，每天除了做饭洗碗打扫卫生，余下的时间就终日的坐在麻将馆里提升自己的牌技。

　　那年陈飞扬六岁，还在上幼儿园，她的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是个男孩。

　　那个年代超生要面临严重的罚款，家庭原本的财务状况就已经岌岌可危了，绝不可能有能力再负担这笔钱。

　　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一大早，父亲把她从床上叫起来，告诉她今天会带她去市郊的游乐场玩。

　　市郊新建了一座很大的游乐场，班上很多同学都去过了，一个个都把那里描述的美轮美奂，大摆锤有多么刺激，碰碰车有多么疯狂有趣，摩天轮很高，可以看得非常非常远，下午还有马戏团表演，狗熊踩皮球，小猴子荡秋千……

　　陈飞扬一直都非常想去，可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自己家里没那么多钱可以用来挥霍，毕竟每次飞扬回来要钱交学费的时候父亲都会大发雷霆，又何况是几百块的游乐场门票呢。所以当父亲提起这个的时候，她开心坏了。

　　穿上最喜欢的大红色蓬蓬裙，白色长筒袜和红皮鞋，给自己仔仔细细的梳了两个麻花辫，早饭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塞进嘴里，飞扬拉着爸爸的手，急不可耐的要出门。却被母亲冲过来抱的紧紧的，“好好玩，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跟你爸爸说”。

　　母亲给她套上一个小挎包，捏捏她的小脸蛋，“玩得开心，宝贝。”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飞扬就被父亲从母亲怀里给拖着走了，没有察觉母亲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水光。

　　那的确是非常开心的一天，同学们说的每一件新奇有趣的事情，都成为了现实。

　　天色渐晚，小飞扬和父亲来到了摩天轮下，“饿不饿呀，”平时总爱不耐烦的父亲今天一天都温柔的不像话，“一会儿你自己去坐这个，爸爸给你买两根烤肠来好不好？”

　　“好！谢谢爸爸！”

　　“女儿真勇敢，自己去坐吧，就转三圈，三圈结束爸爸就回来了。”

　　摩天轮缓慢的上升，原本可以容纳四个人的车厢里只坐着小飞扬而显得异常的空旷。她低下头，冲还在目送着自己上升的父亲笑了笑挥了挥手，满足的向远处眺望，整个游乐场尽收眼底，天边，太阳正在挣扎着下坠，天空的一角已经被染成了粉色。

　　太美了，小小的孩子还没有华丽的词藻，只在心中念叨，太美了，爸爸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第一圈落下的时候，人群中没有看到父亲。是给我买烤肠去了吗？小飞扬在心中咕叨，仿佛已经闻到了烤肠的香味。

　　陈飞扬在第二圈上升的过程中，不断的低头去看卖烤肠的几个小摊寻找自己的父亲。却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了人群，越过了卖零食的小摊，正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游乐场大门走去。在斑驳的树影的遮挡下，他的身影时隐时现。

　　“爸爸！”小飞扬不禁叫了起来，“走过啦爸爸！烤肠不在那边！”

　　摩天轮很快降下来，又升上去，而这一次，那个熟悉的人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太阳已经快被天边的云层淹没，它用最后的余力把整个天空染成了火一样的红色，也印红了飞扬的小脸。

　　封闭的轿厢里没有人听到她的叫喊，飞扬绝望的被摩天轮送上了制高点。留下记忆里一片火烧一样的红。

　　飞扬带着一脸泪痕从摩天轮上下来，离开惊愕的人群，走到一边卖烤肠的小摊旁，抱紧自己的胳膊，蹲了下来。

　　天很快黑了，卖烤肠的胖阿姨收拾摊子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旁边蹲着个小姑娘。

　　“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蹲在这儿？你家人呢？”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飞扬面前。

　　飞扬抬头看了看她，不说话。被风干的泪痕上面又划过新的水滴。

　　“怎么了？走散了吗？哎呦这可怜见的。”阿姨给飞扬擦了擦脸，“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那一天，六岁的陈飞扬才发现，她有着超出同龄人许多的记忆力。

　　……

　　早上的时候跟爸爸打车来的游乐场，花了50多分钟时间。飞扬走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她拒绝了胖阿姨帮她打车的建议，也拒绝了身边叔叔阿姨们递过来的钱，小小又倔强的飞扬，走了四个小时。

　　到家的时候发现大门没有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婶婶们全都来了，他们全都挤在不大的屋子里，父亲在一边叹气，婶婶们在不住地安慰着哭泣的母亲。

　　小姑姑最先发现了飞扬，她拍了拍飞扬的父亲。

　　父母投射过来的第一个眼神是惊愕，然后是尴尬和慌张。

　　然后满屋子的人都看到了门口这个小姑娘。红裙子和长筒袜已经脏了，头发也乱蓬蓬的，汗津津的小脸上带着被风干的泪痕。她沉默地站在门口，眼神里带着不属于她年纪的凌厉。

　　母亲最先反应过来，她扑过来把飞扬紧紧的抱在怀里，大声的嚎哭。

　　而飞扬的父亲则气急败坏的大声的叫骂开来，“你这个没用的死丫头，才知道回来……”

　　亲戚们一会安慰安慰这个，一会安慰安慰那个，嘴上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续离开了陈飞扬家，每个人眼神里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在那之后，父亲更暴躁易怒，母亲更漠不关心，而这父母二人都渐渐的不太敢看自己女儿的眼睛。仿佛那清澈的瞳仁里住着什么噬魂的妖魔一般。

　　再后来没多久，母亲因为一次意外流产了。

　　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那天的事情。

　　也没有人知道，陈飞扬从那时候起患上了严重的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