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今夕何夕（2）

　　两人兔起鹘落之间，已经飞出了小半个长安城。李修然开始觉得吃力，可是按着小绍所教的调息之法，只觉得气息越来越通顺流畅，半点也没有力竭之象。他这一个多月来勤加修练，这时才知道果然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心中也大大地开心。只听得楚南图在身边笑道：“恭喜修然了，这一个多月修身养性，纳杂乱之气息入丹田之气海，果然功效不凡，大有长进！”李修然见他也未尽全力就和自己并驾齐驱，倒有些让着自己的味道，还能轻松开口说话，知道自己要胜过他可还要不少时日，一笑作罢。

　　楚南图指了指前面一个屋顶，道：“就那个吧！再跑下去就出长安城了！”李修然这般一跑起来，果然是心情舒畅，长啸一声，一个翻身就落在那里，坐在楚南图身边。楚南图果然比他有经验，一停下来就正好是坐在那里，把酒瓶扔在屋顶上，看李修然下来，笑道：“如此雪景，如此好友在侧，人生一大快事，如何能不浮一大白？”说罢，拿起瓶子向李修然一示意，自己便先喝上一大口。

　　李修然也觉得开心，便用力喝了一口，却立时被酒呛了一下，用力咳嗽了几声，楚南图也赶紧来帮他捶捶背。半晌，李修然才说道：“好辛辣的酒！”

　　楚南图笑道：“可不是么！这是最普通的烧刀子，酒性最烈，你可一气儿喝不了那么多。”

　　李修然笑道：“但若是跟着你这个酒鬼就一定能练出酒量来，到时候不管什么酒都是千杯不倒！你到底是出身什么门派又师从何人，难道本门的功夫竟然就是练酒么？”

　　他虽然是说笑，却多少有想打探楚南图门派的意思，楚南图如何听不出来。他看了看李修然，满是真诚地说道：“修然，不是我要刻意隐瞒于你，只是有很多事情在不合适的时候知道，就会平白多出不少负担来。你现在还是安心修炼武功，将来自然有一切都明白的时候。”

　　李修然叹息道：“按理说，你这么好的朋友，我半点也不该对你存有疑问。可是，我倒也不是多疑，只是这一年来有太多的疑问包围着我，还真是希望身边能多一些透明的东西，让我把自己、把这世界看个明白。”他自己说完，也觉得心中和是压抑，拿起酒就喝了一大口。这一口已经习惯了，喝得虽然多，却也没有被呛着。

　　楚南图沉默了半晌，自己也喝了口酒，道：“水至清则无鱼，太清楚了也未必是好事情。何况，这些让你觉得模糊的人和事里，有些是要刻意隐瞒你，有些是为了你好而暂时不能告诉你真相。我也一样对你的疑问充满了疑问，就譬如说萧相国为何对你那把纯均剑那么感兴趣？又为何会对你如此好？纯均虽然是当今江湖中十大名剑之一，但是老相国却显然并非因为此剑的名贵才格外倾心。似乎这柄剑里，也隐藏着他为何对你格外亲切的缘故。”

　　李修然点点头，和楚南图又喝了一大口酒，道：“这些我都已经想过，但是老相国人品敦厚，定然不会不利于我，那他不愿意主动说的事情，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去问。不管如何，这段日子我很是开心，总算有个家的感觉，总算是有一段悠闲却有明确目标的日子，总算感觉有家人有朋友，我真是很开心。”

　　楚南图看了看他的眼睛，用力点头道：“我也是！”两人心意相通，抓起酒瓶就用力一碰，又喝上一大口。

　　雪越下越大，天空的远角格外灰暗。李修然只觉得酒劲开始上涌，脸颊也感觉不到雪花融化的寒冷，索性往屋顶上一躺，只觉得说不出的惬意，呢喃道：“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能有多久？”

　　楚南图也喝了不少，见李修然躺了下来，也躺在边上，叹息道：“是啊，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有多久……”

　　他忽然站起身来，看了看一片苍茫大地，指着远处的天边感叹道：“你看眼前这一片同是洁白的大地，远方的人却有多少正流离失所，哪里有我们这般逍遥自在？这长安城里衣食富足，外面却又有多少百姓在卖儿鬻女，只为能挨过这个冬天？难道我们能贪恋眼前的一点点舒适生活，就把天下百姓置于不顾么？身为江湖中人一日，我就要为这些百姓奔走！”

　　李修然听了这话，也觉得是热血沸腾，勉强站了起来，一把握住楚南图的手，大声道：“使我李修然在一日，定当致天下太平，使万民安居乐业！”他喝多了酒，再也不管什么禁忌，只把心中的话完整地说给自己的好友听。楚南图什么也不说，只抓起了剩下的那一个还满着的酒瓶，李修然也是一般。两人用力一碰，几乎要砸出火花来，便仰头狂饮。连喝带流，酒瞬间就被喝干，李修然把酒瓶子往下一扔，大笑道：“痛快！痛快！”

　　楚南图也把手里的瓶子扔了下去，还顺势把脚边的另外两个瓶子也一并踢落下去，大笑道：“这样喝酒的感觉可好？”

　　李修然迷迷糊糊地笑着回答道：“就等下次下雪，咱们再来！”

　　两人正把臂言欢，只听见下面的屋门一开，一个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哪里来的天杀的，在这里撒酒疯！都给老娘站住！”

　　她话还没说一半，李修然和楚南图的酒就醒了三分，两人想都不想，拔起身形就飞掠而去，只听得那妇人的骂声越来越远，两人依旧是不敢停脚。直奔出去十来里地，两人才搀扶着停下，楚南图忍不住笑道：“还在忧国忧民呢，大侠们就被骂出来了！哈哈！”李修然想想也觉得有趣，两个人又笑在一起，又惹来不少人注目。

　　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时分，李修然只觉得是酒劲上涌，再也支持不住，径直就睡去了。这一觉是从来未有过的香甜，只可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积雪反射的光芒给刺醒，头痛难忍，口渴欲裂。李修然虽然不是第一次喝酒，但是这宿酒之后的煎熬倒还是第一次体验，难受得直后悔前一日喝得太急。天色还早，哪里还好意思去麻烦这府里的人？只好自己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地去找了些水来喝，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又昏沉睡去。这一睡可就不甚安稳，又是梦见自己被人追杀，又是梦见白芦身遭不测，还间或着不知道因为什么由头还梦见那个打自己一巴掌的少女。半睡半醒间，只觉得神思恍惚，浑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