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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庙算为先(3)

  冯衍飞快地转到他的面前,恳切地叫道:“廉公!”

  他一声呼唤,接着道:“为廉公计,不如携军占据名城大郡,镇抚官吏和士兵,激励他们为汉家效死的节义之气,四方招纳豪杰之士,询问忠智之谋,兴社稷之利,除万人之害,那么自然就可以福禄流于无穷,功烈著于不灭。廉公也知此战变数甚多,何必为不值得效死的君王,跟着个昏聩的主帅在此地作战?万一身死此处草野之中,岂不是功败名裂,耻辱及于祖先?”

  他向来和廉丹说话都是很深入透彻,方才又提了三条好建议,最后又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王莽身上,说的话又是丝丝入扣,连同为廉丹的设想都说得很是明白,廉丹并不愚钝,哪里能不动心?若是换了别人,谁又敢和他说这些话,最后居然还说什么“身死草野”之类的话?

  廉丹终于看着冯衍,犹疑地道:“冯衍,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这我心领了。不过,若先祖忠于汉为忠,我忠于新室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忠?为那个忠就失去现在的忠,不正是所谓顾此失彼么,这样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

  冯衍还要说话,廉丹已经一挥手阻止他道:“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你的话也不用再多说,此处也不是说话之地。日后再议吧。”

  冯衍叹息一声,道:“好吧。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廉公最好还是能听我说完。”

  廉丹沉声道:“你说便是。”

  冯衍道:“和王匡分兵。”

  廉丹失声道:“和王匡分兵?”

  冯衍肯定了他的话,坚定地道:“一定要和他分兵!”

  廉丹深吸一口气,道:“你怕我彻底为他所制?”

  冯衍点了点头,道:“如今,大军在一起,就难免受他节制。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且不受,何况是一个窝囊主帅之命?所以,现在当务之急,一定要先和他分开,这样将军才至少可以自保。若是战况有变,至少将军可以撤走,毕竟将军属下骑兵骁勇善战,移动又快。我冯衍方才的建议将军听也好,不听也罢,但是一定要保全手中这支劲旅。有这些兵,将军纵然遭受些猜忌,却还不会有生命之虞,进可割据天下,退也足以自保。一旦这支骁勇之师全军覆没,那才是大势已去。”

  廉丹叹了一口气,道:“纵然是我想听你的,但是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就该和董宪接战了。这个时候,想分兵如何能够?”

  冯衍笑着摇了摇头,像个老狐狸一般地道:“廉公,这不过是你心里的托词罢了。你也知道,两个时辰之后,我们遇见的敌人并不值得担心,他们军纪散漫,编制不清,指挥不力,遇到窝囊的州县兵还能以多凌少,遇到这样的大军他们这些盗匪还如何能够取胜?说不定,他们早就慌乱成一团,弃寨逃跑了也不好说呢。我说的,这一战之后,更加疲惫,那时候樊崇才是心腹大患!此战一结束,立刻就要求分兵。至于敷衍王匡的理由,想来将军比属下会找到更多能说服别人的。”

  廉丹看了看他意味深长的笑容,点头道:“好吧,这件事情,我听你的。”

  冯衍大喜,道:“那再好不过!”

  廉丹点点头,便拉上他一起去牵马,上了马一起追赶大队。几万人在这狭窄的路上好比是一条长龙,过了许久也没能过完,不过想来王匡已经跑得很远了。走出几步,廉丹忽然问道:“这几日,城里可有什么事情么?”

  冯衍正跟在后面想着那报捷的奏章如何写才好,忽然听到廉丹问话,赶紧策马跟上,想了想,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李修然李公子过来拜会廉公,见你不在,第二日便自己悄悄走了。”他并不知后来那些事故,所以也就能说出这么多而已。

  廉丹一听到李修然这个名字,倒是很欢喜,大声问道:“修然还好,是么?”见冯衍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下来,轻轻摸了摸马儿光滑的鬃毛,道:“好久没见到他了,真是很久。你知道么,说起他,说起这样的年轻人,我倒忽然有些冲动,也想好好活一次!唉,有的时候,忠与不忠,我真是想闭着眼睛做事情,让后世评论就罢了。”

  冯衍笑道:“廉公,人皆道在世上都为名缰利索牵绊,其实名之一物,害人最甚。做事情之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留下恶名。其实,青史都是后人写,谁知道后人怎么想?又或者是做了些不当之事,便处处想着再也无法补救,索性连改过自新的事情也都不再想,念头彻底丢掉,从此不再做什么好事情。依我看来,做一事便是一事,率性而为,何必要去计较?”

  廉丹大笑两声,道:“说来容易做来难!走!”说罢,用力虚击一鞭。那马是他最爱的坐骑,唤做雪花骢,是万里选一的好马,已经跟了廉丹六年。一直在慢慢走着,这雪花骢似乎也觉得很没精打采,这时才兴奋起来,嘶鸣一声便向前飞奔而去。

  两个时辰过去,前锋来报,贼人遁去,只留下一个空的营寨,业已没有半个人影了。王匡一听,便觉得这一定不可能,定然是敌人的计谋,一定是有圈套,便传下令去,全军四面包抄,中军殿后。他亲自布置下方略,一声令下,只见先是五千人在重赏激励之下冲上山头,紧接着几声炮响,便是数万虎狼之士士气饱满地四面合围上去,黄昏的落日光芒下只见漫山遍野都是衣冠鲜亮的官军,如同是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场面实在壮观。廉丹由得他折腾,但有方略布置无不赞叹一番,听到妙处更是击掌赞叹,倒是暗中将属下的精锐骑兵分成数组,往四面查探去了。王匡实在是足足过了一把主帅的瘾,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历经周折总算是攻下了一座空寨。

  这既是探子报来的结果,不过也在廉丹意料之中,倒是王匡见并没能像想的那样到了便战,战而得胜,自己一番指挥竟然完全成了无益之举,全军人困马乏,沮丧之余自然不免再发脾气,说是一个贼人的影子都没见就让人家知道了风声,一定是出了奸细。他此言一出,立刻就是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一句话说错,招惹到太师便成了“奸细”。

  廉丹见他闹在那里,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由得他闹,免得来惹自己,只管带了人在营中四处查看。其实,这个从来不会打仗的太师,哪里能知道人家有多少巡查之法?几万人大军开拔过来,贼人虽然撤走,但是灶还是热的,这已经说明保密做得不错了。更何况,以他王匡的眼睛,大约敌人便是有个万儿八千混在自己军中,他也一定是看不见的。

  骂了半天,将手下的人个个骂了个狗血喷头,王匡这才注意到廉丹已经在这大寨之中走了数圈,便又讪讪地走了过去,问道:“廉公,可有什么发现?”

  廉丹倒是没有什么嘲笑之意,正色道:“敌人撤退得很是仔细,也很整齐,完全没有慌乱的迹象,所以太师的判断怕是没错,贼人应该是有所布置。且等一会儿,我手下的骑兵队回来禀报附近的情况,大约就可以有个测算的结果。”

  王匡听他说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立刻就觉得很受鼓舞,脸色就好看了很多,得意地看了看身后那些属下。不过,一听说骑兵队居然已经出去打探,王匡的脸立刻又沉了下去,道:“廉公,骑兵队什么时候派出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廉丹早知道他会有此问,不慌不忙道:“我为副手,自然也为太师着想,拾遗补缺。当时,我想派人到外围看看,太师又在身先士卒,我便自己做主了。攻下这大寨,敌人便无险可守,这才是方才的头等大事,难道我还能为这些小事麻烦太师么?我好歹也是带了几十年兵的人啊!”

  王匡的脸色立刻就好看了下来,笑着点了点头。正在这时,冯衍走过来,对王匡和廉丹一礼,便道:“骑兵已经回来了,这方圆树十里都没有贼人的踪影,看来确实是走远了。不过,向东南的路上足迹凌乱,看来贼人都是往那里去了。”

  王匡听完,异常兴奋,道:“咱们接着追!”

  廉丹摇了摇头,道:“太师,此时是万万不可了!我军确实已经疲乏,何况天色渐黑,追上也讨不了好,断然不能追击!”

  王匡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问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廉丹看了看附近的寨子,道:“中军在寨中休息,其余人马立刻在此山上安营扎寨。贼人看来是要去和樊崇部会合了,等到明日我军也要分成两部,我带五千骑兵和三万步军在前开路,顺着敌人撤退的方向小心追击,太师领剩下的精兵强将紧跟在后,互相支援策应。敌人一会合,那就厉害得很了,万万要小心!”

  他最后这么一吓,王匡自然就软了下来,点了点头,再无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