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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月夜初战(1)

  这是一片山谷,虽然已经是秋天,但是还算翠绿,远眺着还是让人心旷神怡。两片山地中有一片格外空旷的平原,中间还有一条好几丈宽的小河蜿蜒流过,景致还算不错。渐渐到了黄昏,营地里已经冒起了袅袅炊烟,更为这景色添了几分人气。

  行军已经是第四天,李修然这才算是知道了当家的难处。以往只觉得打仗么,虽然残酷些,但都是真刀真枪,那还不简单?募集上十几二十万军队,带了装备往敌人营地里一冲,大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瞬间就可以分出个胜负。打仗,还不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么?

  不过,这几日的筹划,已经让李修然的头发都快白了。董宪虽然脓包些,但是他手下的这些将领还真是有些本事。尤其是那逄安,看着寻常的一个人,其实心里还真是装了不少东西,也舍得说给李修然听。李修然这才知道,原来要决战还必须找好地点,等待友军。说只是设个圈套,看着很是简单,可是自己的阵地一定要筑好,不能让敌人冲下来,而且还要考虑下弓兵放在哪,还要让敌人的骑兵也无用武之地。当然,这地方对自己的优势可不能让敌人一眼就看出来,那他们也不是傻子,一定不会来到这里,圈套也就是白设。

  当然,最大的感触,其实还是真正明白了“粮草未动、兵马先行”这句话的意思。军中的粮草倒是还不少,虽然说这总比粮草不够远远为好,可是粮草多了也是大问题。每个人大约只能背六斗米就已经是极限,可是每个人每天至少也要吃上两升。所以,若是两个士兵,一人什么不带,只管背供自己和对方吃的粮食,那也不过就是能维持十八天而已。如今大战在前,吃了上顿就不能保证下顿的粮食从哪里才能募集到,仅仅能吃十八天的粮食够什么用?一直都说敌人是劳师奔袭,拖一拖对方,对方会受不了,但是自己其实也有一样的问题。毕竟,朝廷是官军,有粮仓的供应,而自己的军队却并没有固定的募集粮草的来源。

  如果四个人中有两个人或者三个人来背粮草,那自然可以维持得更久一些,但是自己的军队就彻底成了运输大队,哪里还能有拿起武器战斗的人?所以,到了最后,整支大军虽然说有两万一千人,但是除去负责辎重的人,能随时投入战斗的士兵,也就是一万五千人而已。饶是这样,除了大家在大战之前都要少吃些之外,还是多亏了军中好歹有些车马;此外,许多军士是全家都在军中,才有了人帮着运粮。可是,车马多了,以畜力节约人力,但是整支军队的规模就大了许多,运动起来就没那么灵活。万一在樊崇军配合之前,就已经被廉丹神出鬼没的骑兵抓住,那就才是彻底完蛋!李修然一路提心吊胆地走了四天,一边不禁经常想着一个问题,过去那些动辄双方就扔进七八十万人的战役,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

  知道廉丹的大军就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自己留下的痕迹查探,也知道最近的时候自己的后军都几乎能远远听见敌人骑兵的嘶鸣,但是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好在一路担心之余,总算是平安到了成昌,选了此处安营扎寨。看着这山头上的高地上慢慢就开始出现了木头栅栏和壕沟,虽然防御起来还嫌简陋,可是李修然总觉得心里松了口气,剩下的只等着樊崇那边来消息了。当然,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确切的所在,所以李修然也只能每日都安排上上百人到处打探,可是又不告诉他们究竟要找什么,因为总不能万一他们被抓获之后,让廉丹知道了这消息再派人假扮赤眉军来偷袭自己。头一次带兵,居然就是带了许多寻常将军一辈子都没指挥过的两万多人的大军,这实在是让李修然都着实为自己捏了把汗。要是萧子仲和楚南图知道自己如今居然正做着这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他们又会怎么想?想到这里,李修然也觉得很是有趣,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微笑。

  不过,由此想来,官军十万之众,那朝廷的压力之大就更是可想而知了。来董宪军之前,樊崇曾经说布置了杨铁和蒋山两人前去劫粮,看来不管他们如何举动,总会给朝廷施加上莫大的压力。即使是民夫都恐慌起来,不愿意再到这样的地方来运送粮草,那也一定会对廉丹大军的后勤补给造成致命的打击。

  一想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整个新帝国最有名的宿将廉丹,李修然只觉得又是热血上涌。这样的事情,换作是哪个男儿不是会全心期盼,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全心骄傲和激动呢?他轻轻地对身边的许悦弦一笑道:“我还是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一般!对了,你身子还好么?”

  许悦弦一直都在他身边站着,却并没有说话,不想破坏这闹中有静的气氛。她穿的依旧是一袭鹅黄的衫子,这即日戎马倥偬,许悦弦也帮着李修然打点着不少杂务,实在是没有时间管这些事情了。她大约也是许久没这样累过,向来百病不侵的身子竟然也得了风寒,脸色也苍白得很。不过,纵然是这样,此刻见她站在李修然身边,依旧是娉娉婷婷,柔弱得是任谁都觉得我见犹怜。

  她听李修然问起自己,忍不住还是轻轻咳嗽了一声,才赶紧止住,答道:“没什么大事情,过上两日应该就好了。”她不等李修然继续来关切自己,赶紧转换一个话题问道:“修然,你还记得几天前杀董宪时,我问你的话么?就是关于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

  这事情这几日自然也不时地就会跑进李修然的脑子。只这一次也许还不可怕,可是想到最开始在楼兰狼山上杀人时的情景,自己仿佛也完全失去控制,整个人都变成一个嗜杀的野兽一般,就不禁为那日大开杀戒时的疯狂觉得后怕,那些面孔也始终在眼前久久不散。也许,杀人的时候真是什么也想不到,杀了也便杀了,但是之后的煎熬实在是够长,即使明知道他们自己必然要杀,他们也有该杀的理由。可是,即便他们有很大的罪过也该杀,自己能不能就去审判他们?这样的问题困绕李修然也非一日。对于现在的李修然而言,杀人的最好理由就是不能不杀,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那就对不起了。

  不过,细想起这两次大开杀戒的情景,还是有些细微的区别。那一次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要杀人,毁灭别人的生命对自己来说实在难以承受,才会出现那种疯狂。可这两年看过那么多血流满地的场景,也亲手杀过一些不得不杀之人,自己更在生死边缘走了几遭,对生死和自己的使命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总不至于依旧像当时那样的难以接受。那日杀董宪,杀了不也就是杀了?

  真正可怕的倒是按着许悦弦说的,如果自己脸上有诡异的微笑而自己都不知道的话,那这究竟算是什么问题?那实在是值得商榷了。

  许悦弦觉着自己又要咳嗽,赶紧清了清嗓子,免得李修然担心。她看了看有些惘然的李修然,也忧心忡忡地道:“修然,我这两日总在想那天的事情,也总觉得你似乎有些不对劲。”

  李修然“恩”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我有什么不对劲?”

  许悦弦皱着眉头道:“你是不是练功练得有问题?或者,你自己修炼的那天龙剑法,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李修然听了她这话,和自己想的不谋而合,立刻失声惊道:“你怎么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只是,这练功夫和我现在的状况会有什么关联?”

  许悦弦担忧地道:“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你看,就好比是现在这样的两军交战,所谓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所谓练武,不过也就是你这个人想超越老天给你的本事,是和老天爷在作战,所以你练的功夫越是厉害,对自己的伤害也就越大。我虽然不明白剑法的好坏,但是我在岛上也见人演示过,也见过程少飞用剑,至少可以知道你那天龙剑法的威力实在是了不得。不过,这样的剑法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并不合天道,独孤剑要用这样的剑法独步天下怕是难得很,会不会是你悟错了?如果你真是悟错了,真气与天道暗合,但是剑法却已经渐行渐远,长此以往,难保不会心魔炽烈、走火入魔!”

  虽然她是在假定,但李修然听她说的话仿佛句句都是说的实情一般,不由怔在那边,额头上的汗已经是涔涔而下。许悦弦见了他的样子,也是一惊,赶紧去扶他,急道:“修然,你没事吧?”

  李修然勉力摇了摇头,示意并没什么大碍。许悦弦见了他这样子,却是愈加担心起来,道:“若是这样,你还是先别用那天龙剑法了吧,将来和独孤剑的武学印证了之后,再练不迟。或者,等什么时候离开此地,你找高手指点一番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