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明察秋毫（3）
天夺凝神看了看他，那薄面具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李修然也是不禁一怔。天夺缓缓道：“虽然说，我确实知道有人要利用你来打探我的武功底细，但是如果你不走，我还是愿意把我的功夫传给你。”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天夺何许人也？龟兹国师，武功万人莫敌，一身鬼神莫测的功夫威震西域二十年，便是那日重创之下仍然能威慑叛军。手下“三英七杰”，虽然都不及他武功小半，但是任意一人都可以在西域称雄一方！便是他的敌人，这么多年之后都不能看出他的武功家数究竟是何渊源，对他的武功更是不敢说一声不敬。
李修然又是何许人也？无名小卒，半年前半为避祸半为好奇走入江湖，虽然有些武功底子，但是也就是会一套没什么大用的昆吾剑法，再就是承楚南图的好意，学了些那奇异身法的皮毛，此时只怕是对天夺府上一个家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天夺都明知道有人要利用李修然来打探自己武功家数的虚实，居然还要主动把功夫传给李修然！场中诸人有人骇然，有人艳羡，有人嫉妒，大厅里弥漫的情绪真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李修然想了想，很坚决地笑笑道：“我确实难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天夺却没有反应，还在静静等待他下面的话。
李修然看了看他的眼睛，接着说道：“但是，你自己也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景仰你的风采，但是我要是学了你的武功，迟早有一天还是要在战场上和你兵戎相见的。我虽然愚笨，但是也知道与其到时候为难，不如现在勇敢一些拒绝了眼前的诱惑。恩，就是这样。”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片沉寂，谁也不多说话。虽然有很多人热切地希望这个小子还是拒绝为好，但是当他真说出这个理由，众人还是觉得很是费解。
天夺居然也没有发怒，只是沉吟道：“你我既然不同道，你为何对我那般关切，舍身前来救我？”
李修然昂然道：“我是很傻，龟兹国师哪里要我来救？只是我也无须讳言，我就是很仰慕你的风采气度，所以舍身相助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越是雄才大略，西域的这些敌人就越不是你的对手，你迟早有一天要引兵东来。而你东来之日，我自信也是羽翼丰满之时，还不如不受你的恩惠，到时候放手与自己往昔的偶像一搏，岂不快哉？”
他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又是嘘声一片，就眼前这个无名小子也想和天夺争一日之短长？只有四个人例外：灌膺沉默不语，曾慕仪眼睛里满是仇恨，管莫言是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再大叫了一声“好”，白芦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不可置信的一幕。李修然只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自己，那一束束目光更加焦灼，隐藏的感情也更加复杂。但是，开始他那一些紧张已经渐渐消失，反而开始有些迷恋这种被目光包围的灼热感。
天夺想了想，听着他的话还踱了两步，道：“我愿意收你为徒，一半是看在你对我情真意切的份上，自然也是因为你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你自己看起来行事处处小心，其实对自己自诩甚高，有这份自信，也许将来有朝一日真能和我一较短长。但是，你明知我和你并非同道中人，还因为一己之私情来救我，显然还做不了征服苍生的霸主，最多也就是做一个略窥武道巅峰的英雄。所以，你不拜我为师，与其说是怕将来中原和西域冲突时两相为难，还不如说是野心勃勃地要在武道上超越我！”
他此话说了出来，众人更是心惊，因为李修然看着那般文质彬彬，居然在这相人如神的龟兹国师口中，有着这样的潜力和决心。
震惊的远远不只是局外人，李修然其实也是心中一片震荡，有些自己内心最深处隐约的、甚至是自己都从未能触碰的想法，居然被天夺一语道破，自己才发现自己原来真是个那么有野心的人？
天夺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因为蓦然发现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喝彩而有些尴尬的管莫言，接着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境，而且不嘲笑你的想法，是因为我毕竟也年少过，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而且我真的梦想成真了。不过，你可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纵然有蓬勃的野心、傲视群雄的师傅和绝顶的天资，要领略一下这武道巅峰的风景，又要过多少艰难险阻，又要看着多少人被踩到脚下？你纵然有那样的野心，今天错过了这个好机会，哼哼……古来最后空手而回甚至是埋骨他乡的游侠少年又少了？”
天夺虽然说得已经很婉转，但是很多人也都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嘲弄意味，心里暗暗叫好。李修然刚刚涌出来的一点点拒绝天夺的虚荣，和获得那样好评价带来的骄傲，也都在一瞬间被打击得烟消云散。他冷静了一下，道：“也许你说的对，我不是号令天下英雄的霸主，确实只想在武功上有所建树。当我苦练许久以后，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够纵跃上一棵小树时，那心里的喜悦就已经注定我要献身武道了吧。也许师丛于你，我可以更加接近那个巅峰，但是我知道我会永远在你的影子下生活，永远不可能做到比你更好。所以，我愿意自己去尝试，自己去努力。也许我做不到，但是那样还有希望和可能。”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高，却如同是大铁锤一般重重击打在众人的心上。这大厅里大多都是天夺的弟子，谁心里不梦想着自己成为又一个天夺？可是如今听了李修然的话，才真发现自己心里总有一个影子存在。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灌膺也忍不住沉思起来，连管莫言都不多话，鲁云升也是皱着眉头，紧握着酒杯。习武之人，谁不想到武道巅峰？但患得患失之心是人皆有之，此刻更有不少人在盘算自己近日武功的进镜了。
天夺想了想，大厅里寂静地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过了良久，天夺叹了口气，道：“你走吧，回中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