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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菟丝子

再次在回到晁州,阮玉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够存钱买下这栋房子,把它还给梁纾月。

  听到阮玉说想买下那栋房子,梁纾月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却不是嘲笑,只觉得有趣,道:“你以为房子是能说买就买得起的吗,还是这种地方的房子?”

  有的人为了房子操劳大半辈子,还只交得起市区一栋普通的商品房的首付。

  真正的生活有几个人能像模拟经营类游戏里面分分钟就能为自己谋得一座摩天大楼?

  阮玉却不是在开玩笑,见她不相信,阮玉一瞬不瞬地看着梁纾月,大而亮的眼睛仿佛能把一切光华吸进去,“我是说真的。”

  “虽然现在还不行……”阮玉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连带着耳尖也透着淡淡的粉,语气却很肯定,“但我肯定能买下来。”

  梁纾月看着阮玉的眼睛,明知是不切实际的话语,看见他认真的表情就突然觉得应该也没那么难。

  梁纾月展颜一笑。

  “嗯嗯,我相信你。”

  阮玉虽然下巴尖尖的,脸颊却仍有稚气未脱的婴儿肥,梁纾月觉得可爱,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他腮边的软肉。

  梁纾月的动作很轻,手指触上脸颊传来一点点痒意,阮玉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在啃噬一般,也痒痒的。

  阮玉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心底像是有一个小人欢欣雀跃地转啊转。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梁纾月的手离开他的脸颊,撑着身后的草地看向河对岸明明灭灭的灯火感慨道。

  以前就那么小一只,就算梁纾月低头阮玉抱她的时候也还要努力踮起脚尖,现在却比她高出了一截,看他都要稍稍仰头。

  “每天按时喝牛奶。”阮玉心不在焉地回答。

  难怪,每次靠近他的时候总觉得有种似有若无的牛奶味,梁纾月想。

  以前他被父亲养的瘦巴巴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阮玉母亲照顾他的时候就想办法给他补充营养,怕他不爱喝牛奶,就每次都泡两杯,让梁纾月带着他喝。

  虽然梁纾月也不爱喝牛奶,但为了显示大姐姐懂事的风范,每天装出牛奶很好喝的样子,还瞎掰自己长高就是因为每天喝牛奶,和一大堆喝牛奶的好处,实际上自己以前也是从来不喝牛奶。

  看来喝牛奶真的能长高。

  想到即使很久没见阮玉依旧保留着他们小时候约定的习惯。

  可她却硬生生将他赶走。

  梁纾月胸中微微泛起酸意,仿佛有一块大石沉沉地压住自己的心脏。内疚感又浮了上来,她鼻尖有些酸涩:“对不起。我太自私了,以前根本就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阮玉摇头,他从来不怪她。

  而且她那时说的都是事实,要是没有遇见自己,她的爸妈不会死。

  “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梁纾月想都不敢想,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一个人独自在外面是有多危险。

  好在他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否则梁纾月怎么都不能原谅自己。

  已经入夜,晚风已经微凉,河边稀疏几个路灯已经亮起,但光线仍旧很暗,投在阮玉的侧脸铺下一层阴影。

  阮玉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幸,相反,他很幸运。无依无靠的时候总会有善良的人对他伸出手。

  小时候被父亲打骂虐待的时候母亲没有放弃他,还遇到了对他胜似亲人的梁纾月,即便是自己出走辗转到陌生的地方也能被和蔼善良的婆婆收留。

  反而自己像就像恼人的菟丝子一般,总是依附着别人才能生活,自己倒是生长起来了,却吸光了宿主的养料。

  母亲和梁纾月的父母惨死在火海里,梁纾月失去父母和家,好心收留他的婆婆在五年后也离世。

  和自己沾上一点关系的人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阮玉叙述着那段梁纾月缺失的时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声调平缓舒缓。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梁纾月细细地听着。

  梁纾月以前没有注意到过原来阮玉的音色很好听,轻声叙述的时候独有的甜润软糯,又像是无机质玻璃一样清澈幽远,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阮玉那时离开后无处可去,迷迷糊糊跟着别人上了长途大巴,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人,还以为是跟着哪个家长出来的孩子,下了大巴,却到了一个阮玉全然陌生的地方。

  饿了几天肚子,才碰上了后来收留他的婆婆。

  婆婆本该是个享福的,辛苦养大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家境殷实,特别是二儿子在外地发展得很好,听说是做珠宝生意。

  按道理她只需要颐养天年就好,可二儿子生意忙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只是会时不时打些钱回来让老人多买些补品。

  而大儿子却因为对母亲从小偏心弟弟一直心存怨言,老二如今发达了却不将老人接走,留给自己负担,他更是不待见这个母亲了。

  但那时他还是勉强尽到了赡养老人的义务。

  在婆婆带回来阮玉这个不知从哪捡回来的破烂孩子,他的不满找到了发泄口。

  老大对发脾气婆婆说自己上下糊口已经压力很大了,她还要给自己添麻烦,坚决不肯收留阮玉。

  婆婆觉得这孩子可怜,不肯把他送走。

  老大提出她要留这孩子可以,家里孩子结婚需要房子,阮玉要留下来,他们就搬去老房子住。

  那个老房子早已是久年失修的危房了,但婆婆不在意,怕苦了孩子,拿着平时攒起的积蓄为他添置东西,还送他在镇上上了几年初高中。

  阮玉受着这个异乡非亲非故的老人的恩惠,没什么能够回报,只能默默为她做些事情,她手脚不便,阮玉在放学回家之余为她洒扫干活。

  可没等到自己真正能报答她的时候婆婆却旧病复发溘然长逝。

  婆婆去世之后她平日鲜少来探望的满堂子孙儿侄仿佛才刚刚醒悟起来没能尽孝道,跪在灵堂前,哭得异常凄惨。

  阮玉跪在一边,没有哭。

  婆婆的亲友为她不值,死活要带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要赶他走。

  丧礼现场很混乱。阮玉记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况,只记得自己终于在那天看到那个婆婆到死都在念叨的名字主人的脸。

  那个她一辈子引以为傲的儿子,婆婆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他替她见了,也算完成了婆婆的一个心愿。

  再后来,阮玉回到了这里,发现梁纾月已经不在了,偶然间碰到了唐先锋。

  “有时候很讨厌自己,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都会因为我受伤。”

  阮玉说话时语气很平静,但脸上却是难掩的落寞和痛楚。

  他一定很难过。

  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向别人倾诉他的难过。

  梁纾月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难以言喻的心疼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