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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皮影戏

沈幼仪优雅端庄善解人意,蓝止玉热情爽朗洒脱不羁,所以一大一小两位美人,一路上聊的极为投机,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趋势。从聊天中沈幼仪得知,蓝止玉是巴蜀百夷族人的统领,这次进京只是为了述职。

  两人说话间,便已来到了李家的宅子处,两人约定明日一早结伴返回顺义,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望着蓝止玉远去的背影,沈幼仪心中颇为惋惜:“她要是能带着人马长住边关,定然能成为抗击后金的一大助力。”

  另外一边。

  夜晚的营帐中灯火通明,钟元白一边吃着饭一边清算着手中的账册。只是吃着吃着他便忘了继续动筷子,只顾着在面前的账册上埋首书写。

  这时一位少女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少女正是玉株。

  玉株不知今天这位公子唤她过来是为何事,但见他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便只得按下心头的疑惑,提醒了一声:“公子,还是用完饭在忙吧。

  “玉株你来了啊,你且稍等一会。”钟元白低着头说了一句。

  玉株嗯了一声然后退到一旁等他忙完。

  望着面前烧的通红的碳火,玉株的思绪飘飞老远。六岁那年母亲死了,两个月后父亲便续了弦。原本疼爱他的父亲也开始慢慢疏离,后母对她更是非打即骂,甚至一度要将她卖去青楼。索性父亲制止了后母这么做。如此又过了两年,八岁那年父亲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一病不起,半年后便死在了床榻上。父亲死后,后母便将她卖去了青楼,辗转之下她被带到了顺义。在青楼里生活了四年。直到十二岁那年,沈幼仪替她赎了身,她这才算有了安定的生活。

  正当玉株想的入神的时候,一旁的钟元白也忙完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只是这一眼他便愣在了那里。只见少女头发梳成流云髻,发髻上斜坠着碧玉瓒凤钗,上身穿着艳红牡丹香紧身袍,腰间黑带系成穿花蝴蝶结,下罩月蓝烟纱碎花裙垂至足尖,一对仙足上踩着一双淡紫色的绣鞋。

  看着眼前美人的这身装扮,钟元白这才想起,这不是那日在李府惊鸿一瞥便再难忘记的倩影嘛。只是当时她背对着自己,所以没能看见美人的容颜!

  这时一旁的玉株收回了思绪,一见面前这男子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心头不经有些埋怨李一飞:“二公子怎可如此害我!竟将我送给如此不堪的人。”想到这里,玉株不经心中悲切,在一看钟元白的相貌,一颗芳心立刻就沉入了谷底:“我怎的这般命苦?难道今后便要委身于,眼前这个既好色又丑陋的男人了?”

  片刻后钟元白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急忙转过头去看向一边:“玉株姑娘,今日在下唤你过来,是有一事想要告知。”

  心中悲苦的玉株,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心里想着:“他……他想要干嘛?”

  钟元白从怀里掏出卖身契放在案上:“玉株姑娘,今日在下便将你的卖身契交还给你。”

  玉株楞楞的看着面前的卖身契,那是她不知想了多久的东西啊!可是她知道,当初沈幼仪赎买她的时候,可是花了二十万两白银。不出意外的话,这张卖身契,她这辈子也不可能赎回来了。

  见她发呆,钟元白知道此刻的她一定是心绪难平,也不多说什么。拿起卖身契走到她面前,将卖身契放在了她的手里。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递给她:“玉株姑娘,我观这卖身契上,姑娘乃是天南府之人,所以到了这里才将卖身契还给你。还望姑娘不要怪罪才是。”

  以钟元白的智慧,他又怎么看不出玉株嫌弃自己。但他是谦谦君子,他虽对眼前的绝色佳人心动不已,但若让他强取,他是不屑的。所以一早他便准备将卖身契还给玉株了。

  楞了半晌玉株终于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和卖身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公子大恩,玉株无以为报!恳请公子告诉玉株您的姓名!”说罢她给钟元白连磕了三个头。

  见她如此大礼,钟元白想去拉她又觉得男女有别,只能出言劝慰:“姑娘不必如此大礼,在下落魄如斯,那还有多余银钱再养丫鬟。又怎敢将姑娘这样神仙般的人儿留在身边。至于姓名,在下一介书生不提也罢。”

  玉株见他不肯告诉自己姓名,索性一言不发的跪在那里不肯起来。

  一见她这般固执,钟元白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本觉得挟恩不图报,所以就不告诉玉株自己的名字了。但眼下这状况又不得不说,转念一想,过去这几天被她看轻嫌弃,心里又有些气不过,索性告诉她自己是何许人也,好叫她不要看轻自己。一念至此,钟元白傲然挺胸抬头看着她:“在下不才!天启二年,六首状元钟元白!自隋开科举以来,我乃古今第一人也!”

  他这话可谓是平底起惊雷,玉株症症的看着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要说这天下的名士玉株最想见谁?那便是钟元白!过去六年她在李府里博览群书,所读最多的文章,也是钟元白的文章。玉株早就仰慕他多年,早被他的才华俘获了芳心。

  一想到过去这几日,自己尽对公子如此无礼,只怕公子心里早已厌烦自己了。想到这玉株只觉得心疼莫名,她痴痴的望着钟元白:“霸王义气尽,贱妾何生聊。玉株最喜欢的一首词曲,便是公子所做。”

  钟元白点点头,让她起来说话。

  玉株心里惶惶,声音颤颤的谢过他站起身来,正想着如何跟他解释,自己过去几日无礼的冒犯,却又听他说明天便要派人送自己离开。连忙抢着开口:“玉株愿常伴公子左右。”

  钟元白只以为她是为了报恩,摆了摆手:“不必了,跟了在下只会委屈了姑娘,而且姑娘不喜在下,在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自嘲的笑了笑:“这天下人都是如此,皆喜以貌取人。钟某人便是最好的例子,纵有一身本领,不也被夺了功名,未曾加害姑娘你,便以被姑娘你所嫌弃。”说罢他兀自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他这话,玉株一颗芳心早不知碎成了多少瓣,但却无从辩驳。

  “所以玉株姑娘早些去歇息吧。”

  “公子愿不愿听玉株解释?”玉株凤眸含泪的望着他,玉株只觉得自己真是该死。过去这些时日,为何要如此的轻慢公子。

  钟元白不知道她要解释什么,于是点了点头让她随意。但让钟元白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玉株将他所写的文章全背了出来。

  “公子现在还是不信玉株嘛?”玉株一脸紧张的望着他,深怕他不原谅自己。

  看着眼前的美人,钟元白有些发呆,他没想到,许多连他自己都忘了的文章,这天下还有人能记得。

  “公子,能不能为玉株抚琴?”

  愣神中的钟元白不解其意:“姑娘为何要钟某抚琴?”

  “玉株想跳支舞给公子赔罪,还请公子成全。”玉株又要再跪。

  见她又要拜自己,钟元白赶忙制止了她,转身去拿古琴。

  片刻后他抱着古琴来到将军案旁,将古琴摆好,轻拨琴弦试了试音调,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坐下身来开始弹奏。

  随后一曲哀伤凄婉的忆江南便在营帐内响起。

  玉株莲步微移来到营帐中间,微微的对着钟元白行了一礼,一礼过后她轻抬起那嫩如新笋般的柔夷,跟随着琴音舞动了起来。

  灯火将她那香雪美腮映照的微微泛红,琴音中红衣翩翩、柔腰随着韵律款款摆动、纤细柔软的身姿袅袅娜娜,好似牡丹摇曳在晨雾中,又似是星月倒映春水里;碳火旁娇躯旋转、玉臂跟着节奏慢慢舒展、裙摆飘飘的体态娉娉婷婷,像是三月淋湿江南的雨,又像四月吹皱西湖的风。她边跳边唱,歌声在营帐里飘荡。

  “忆江南,青山伴烟雨;寄情丝,枕上梦雪起;西窗烛,与君画锦鲤……”

  许久后琴音渐止,两人默默对望着相顾无言,但两人的内心想法却是各有不同。玉株一颗芳心里满是柔情,只觉今生能遇见公子乃是几世修来的福份。钟元白则是初初相见时的怦然心动,但却自知身份卑微既无良田万顷又无丰厚家资,怎敢奢求如此美人常伴左右。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天光微亮,钟元白便派人前去入城通报。很快前去通报的人便再度折返回来,说是天南城大门紧闭,不论如何呼喊都无人应答。无奈之下钟元白只得亲自带人前往,等他到了城下看见城头上的血迹和吊在城楼上的尸首,钟元白便猜到了前因后果。这三晋地区自古就民风剽悍,最近两年皆是大旱,导致粮食颗粒无收,加之朝堂诸公层层盘剥赈灾粮食,那些吃不饱饭的百姓里必然会有人出来登高一呼,然后那些饥民就变成了杀人放火的山匪流寇。心中有了判断,钟元白便回了营帐,写了封书信派人给送去。然后自己便在营帐里耐心等待。

  可这一等便到了傍晚,钟元白见软语相求无果,于是又写了一封恐吓信让人送了过去,然后他便集结手下七千多名乡勇,做出佯装要攻城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天南府的知府赵德住带着众官员以及乡绅富户们,打开城门出城相迎,完全一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嘴脸。

  钟元白目光冰冷的看着城门口跪成一排的人群,他知道这天南府之所以没受饥荒的影响,完全是因为和京城离得太近,所以这些狗官们不敢贪墨的太过分,和他们做官是否廉洁没有半点关系。他偏头看向身旁的玉株:“玉株,待会找人将这些开门献城的人画下来,然后吩咐秦护院,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把这些人!”说着他在自己的喉咙前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玉株应了一声随后便打马离去。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群,钟元白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杀意,他现在还不能杀了这些人,必须得等他们全部交出手里的粮草,才能考虑这个问题。

  钟元白打马来到府知府面前,马鞭用力一挥抽在他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赵知府吃痛但却不敢喊出声来,深怕惹恼了这强盗头目,他两腿颤颤的把头埋在地上,声音瑟瑟发抖:“小……小的名叫赵德柱。”

  罩得住?钟元白冷笑一声:“尔等很好!懂得开门献城,本统领给你们记上一功,明晚除夕本统领邀请尔等来我帐中宴饮,还请各位务必赏脸前来。”说罢他用力一挥马鞭,打马朝着城内而去。

  夜晚知府衙门内,钟元白在后堂里转了一圈,选了一间靠近湖边的厢房当作他的临时营帐。安顿好一切之后,他唤来几个得力的手下,吩咐他们各自带人连夜查清城内所有富户家的粮仓,查清具体位置后立刻回来禀报。

  他自己还得坐镇衙门把戏继续演下去。钟元白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只是一个纸老虎而已。他手下那些乡勇平日都是良民,加入他的运粮队伍,凭的是胸中的一腔热血和丰厚的报酬,让这些乡勇装装样子吓唬吓唬人还行,真让他们拔刀杀人抢粮,他们肯定是不会干的,所以现在钟元白手里能用的人也就十几个而已。

  两个时辰过后,钟元白派出去的人手这才回来,然后将一份绘制好的藏粮地图交给了他,早就等的不耐烦的钟元白,一拿到地图就跑回自己的房间,点亮油灯立即开始校验。

  昏暗的灯光下,钟元白参照着天南府的地图逐一校准藏粮地点,一时摇头一时点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他旁边的玉株则手托着香腮歪着脑袋,含情默默的看着他做着这一切,嘴角不时还会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

  两人的身影在油灯的映照下,倒影在贴画的窗户纸上,映出一对彼此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像极了一出既浪漫又温馨的皮影戏。

上学那会,耳机听着周杰伦的歌看着窗外的蓝天,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是2000年?我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如今再想想 2000年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仿若一夜之间又恍若隔世!我竟老了二十岁?!

  《明末风云随笔》岳西悬 2020年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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