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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南文星北雕龙(中)

时间回到十五天前,钟元白在拿到了赵知府等人赠送的钱粮后,就直接开始在天南府放粮赈济饥民。于此同时他还派出几路人马,一同南下沿途散发消息,消息称只要是愿意前往顺义府的饥民,运粮队将免费提供每人十五天的口粮,而且等到了顺义府之后,他们还将会获得大半年的口粮。

  两天过后,当这个消息在天南府传开之后,立刻便有大量的饥民前来领粮,而这批饥民当中又有一万多名青壮自愿加入运粮队。于是钟远白临时决定,将秦护院和原本跟着运粮队前来的乡勇们,先安排在天南府,继续给周边府城赶来的饥民发粮。然后他和玉株带着新加入的人马和剩余的粮食继续沿路南下。

  当途径大同府和朔州府的时候,钟元白也使用了和天南府同样的手段,派人南下散步消息,然后丢下十五万但粮食继续南下。一直到元宵节这天,钟元白才带着五千精壮和剩下的十五万石粮食到了太原城外。

  马车缓缓停下,钟元白和玉株一前一后下了马车。钟元白缓步来到汾河边上,望着不远处的太城,此刻的天空中一抹残阳摇摇欲坠,夕阳的余晖将美丽恬静的大河抹上了一层玫瑰色。 他转头再向旁边看去,汾河边上则与之形成强烈的反差,只见目力所及处皆是赤地千里,偶尔可见的树木也因被剥了树皮枯死在了田地里。

  走在后面的玉株来见他在发呆,知道他是在心忧三晋的百姓,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又想起这些时日自己在三晋的见闻,于是便好奇的问:“公子,过去这些时日我们路过的城池中,有许多富户人家都还有许多余粮,为何这三晋还会流民遍地?如是他们将手中的粮食都拿出来售卖,哪怕是平价售卖,这三晋之地也不至落到如此境地。”

  钟元白依旧望着远方没有说话,他的思绪一下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他初闻三晋大旱,想着来三晋做些事情能够帮助这里的饥民。可当他来到三晋之后他才发现,导致三晋流民遍地的罪魁祸首乃是人性的丑恶,干旱只不过是个诱因。诚然三晋的大旱是很严重,但朝廷赈济粮也同样没有耽搁太久,在第一年大旱的冬季之前,赈济粮就已运到了三晋的各个州府。

  但这些赈济粮却没有到百姓手里,而是被那些无良的官员刻扣了下来,然后转手反卖给灾民。本就穷困的百姓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卖田、卖房、甚至卖儿卖女,但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原因。最致命的是,三晋地区许多商户见有利可图,纷纷干起囤积居奇串联涨价的勾当。甚至这些商户为了哄抬粮价还勾结官府,大肆打击外来赈济灾民的善心人士。

  这其中让钟元白印象最深刻的是绍兴来的赵宪之。当时的赵宪之带着七十万石粮食从浙江赶来,但赵宪之的人马刚到三晋地区,就连人带粮全被扣押了下来,理由居然是可笑的恶意哄抬粮价大肆囤积居奇,虽然后来赵宪之被放了出来,但他带来的粮食却一粒也没要回来。

  此事一出,三晋之地再无外来粮食前来赈济。从此之后饥荒开始蔓延整个三晋地区,而那些卖不掉粮食的富户,宁可将快发霉的粮食拿去喂猪喂鱼、甚至烧掉埋掉,也不愿拿去平价售卖给饥民。

  许久之后钟元白方才收回思绪,他转过头望着玉株,幽幽的说了一句:“玉株,人心之恶,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玉株不解他话中之意,但也没有多问,而是将目光也看向太原城的方向,她抬起手、指向前方:“公子请看,这太原城左侧雄居着太行山,右侧竦峙着吕梁山,身后更是有着云中、系舟二山当做依靠,脚下的汾水自北向南全境贯穿,所以这太原城可谓是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连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要塞!古之兵法有云:得晋中者可得中原,得中原者方可逐鹿天下。如今这三晋流民遍地匪寇横行,若是有人取下这太原城做根基,此人必成朝廷心腹之患也!”

  若不是玉株出言提醒,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如今这三晋局势糜烂,早已脱离了朝廷的掌控,太原城内跟本没有多少守军,若这时有一股人马拿下这太原城,便相当于在大明的心腹上插了一柄利刃。想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玉株急切的问:“我们派出的探子,可有人传回来消息?”

  话音未落,不远处正有一骑快马朝着河边飞奔而来。骑马那人到得车队头前,也不等马彻底停住,一个跨步便翻身来到马下,一甩手中的缰绳三两步纵跃便越过了车队,朝着钟元白这边而来。

  这时河边的钟元白也看到了来人,这人正是他诸多得力手下中的一个,他快步迎上前去:“戴云你可曾探查到农民军的行踪?”

  “启禀大人!属下已经探查到了,只是……只是…”戴云神情有些黯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快说!”钟元白声音有些急切。

  “是!启禀大人,属下所去过的许多城池大多人去城空。几经波折属下才打听到,这些离开的百姓一部分沿路南下逃荒去了,一部分纠集在一起占了龙泉山成了农民军。”

  “那能否探听这些匪寇有多少人马?”钟元白追问。

  “这个属下便不知晓了,但听传闻,这批匪寇在攻打龙泉山的时候便已有七万人马,眼下只怕是更多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注意密切关注农民军的行踪。”钟元白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然后自己则陷入了沉思当中。

  一旁的玉株见他面色颇为沉重,于是便问:“公子可是在担忧农民军的事情?”

  钟元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他点头,玉株缓步来到他身边,轻轻的挽住他的手臂:“公子不必太过忧虑,玉株心知公子是在担心,来日建奴南下之时,若是这三晋地区再起刀兵,内忧外患之下,建奴便有了可乘之机。”说到这她轻抬素手温柔的替钟元白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然后轻启朱唇继续道:“公子何不亲自去那龙泉山一趟,与他们商谈一下合作事宜,说不定还可以把他们争取过来呢。”

  感受着眼前美人那似水的温柔,又嗅到美人娇躯上散发着的体香,此刻的钟元白窘迫不已,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不自然,他结结巴巴的:“玉……玉珠姑娘,在下真的当不起姑娘如此细心的照顾。”

  听他说出的话语,玉株好看的凤眸不自觉垂下了眼睑,心中想着:“公子过去的遭遇,必然让他极是自卑。初遇时,我又是那般轻慢了公子。如今公子定是觉得,我只是为了报恩才会如此对他。我要如何才能解开公子的心结呢?”

  见面前的美人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睑并不说话,钟元白向后退了半步与她保持距离,然后行了一礼:“玉株姑娘你是神仙般的人儿,钟某人只是一个被夺了功名的穷酸书生,当不得姑娘如此对待,钟某知姑娘是为了报恩,姑娘放心,钟某虽无大才,但绝不会纠缠姑娘的。前方就是太原城,姑娘可自行离去。”

  还在愣神的玉株见他对自己行礼,又听他这话,一颗芳心碎的好似风中的飞沙,玉株抬起头痴痴的望着他,几度想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对他的万般情意,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来。哪有女儿家和男子表达心意的道理。

  这时对面的钟元白再次说了话:“刚刚姑娘所说的计策甚好,钟某人今晚便带些人手连夜赶往龙泉山。此去经年,你我就此别过,望姑娘日后多多珍重。”说罢他转身便朝着马车走去。

  呆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玉株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扑簌簌而下,此刻的她想起了那晚钟元白对她说的话:“这天下人都是如此,皆喜以貌取人。钟某人便是最好的例子,纵有一身本领,不也被夺了功名,未曾加害姑娘你,便以被姑娘你所嫌弃!”直到此刻玉株方才明白,原来在公子心里,她是个以貌取人的轻浮女子,她的公子早就对她关上了心门。

  夜晚钟元白带领着七千人马到了太原城,这次入城时他没有遭到阻拦,很顺利的便进了太原城。这主要得益于,如今钟元白在三晋的名声,他现在可谓是人人夸赞,甚至有许多百姓为他立起了长生排,顺他是万家生佛钟元白。

  进入太原城后,钟元白立刻安排手下的人马安营扎寨。然后自己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又开始未忙碌了起来。他今晚要赶往龙泉山,明天还要正常发放赈济粮,所以走之前他必须将一切安排妥当。

  营帐外,玉株坐在篝火旁看着埋首案前的钟元白,她的心里想了许多。这天下仰慕公子才华的女子不知凡几,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即便公子不与自己在一起,也定能遇到待他致诚的女子。可为什么一想到公子与别的女子在一起,自己的心里是如此的难过!难道自己今生便要与公子无缘了吗?想到这里,玉株用力的摇了摇头,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她不要与公子就这样的错过。

  半个时辰之后,钟元白将一切安排妥当,带着二十名手下骑着快马连夜赶往了龙泉山。

  龙泉山因山上的龙泉寺而得名,这龙泉寺建造于唐朝太宗年间,延续至大明天启年间已有近一千年的历史。龙泉寺虽经千年的岁月洗礼,但始终香火鼎盛终年信徒不断,到得现在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寺院有了钱又无处可花,于是便学习地主们,疯狂的兼并周围的土地,所以这龙泉山周围的十几万顷良田,皆归龙泉寺所有。这也是为何饥民聚集成势之后,哪里也不攻打,第一时间便要攻打龙泉山。盖因其粮多钱更多,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到在其次。

  钟元白带领二十多名手下一人双马,一路上快马疾驰,马歇人不歇到得天光大亮,众人这才到了龙泉山下。

  到得山下钟元白便吩咐留下三人在此看守马匹,其余人等跟随他上山。只是众人还未登山,便有一群青壮汉子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见状钟元白赶紧站出来,先让自己的手下放下武器,然后这才和这群汉子们亮明自己的身份。他对自己在这三晋地区名声可是有着相当自信的。

  众汉子一听来人竟自称是万家生佛的钟元白,虽是不信但也不敢就那么杀了他。于是就让钟元白一个人跟着他们上山。

  龙泉山虽不算高,但其山势却非常陡峭,众人沿着青石铺设的阶梯爬了半个时辰方才到达山顶。

  刚到山顶一座仿如宫殿的寺庙便出现在钟元白的视野里。

  只见那寺庙庙顶上铺满了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屋脊上雕刻着形态各异的仙人,这些仙人各个皆是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众青壮将钟元白带到大雄宝殿,嘱咐他在此等候切莫乱走,然后他们便离开了大殿。

  众人走后钟元白这才有时间打量起眼前的大殿,只见大殿里的佛像早已经被破坏一空,此刻的大殿的正中央正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聚义堂!

  聚义堂?钟元白见中有些莞尔,这些人倒是朴实!学谁不好,偏偏要学那下场凄惨的梁山好汉。

  没等多久龙泉山的头领便带着一帮手下走了进来。

  钟元白闻声转头望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女子!虽然此女子将头发束成男子模样,其模样也是英姿不凡,且又是一身男子劲装打扮,但她那婀娜的身段,任谁一眼瞧见也知她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