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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听雨落子 风云际会

第三日一大早,钟元白便早早的来到了李府。和府上的护卫通报了姓名之后,便有府上的家丁带着他去往府里的会客室。

  钟元白跟在家丁身后,行走在如丝带般迂回曲折的长廊之中,这长廊自亭台楼阁之中穿行而过,而在这些亭台楼阁之间的空挡里,有的摆放着假山;有的摆放着怪石;有的是花园;有的是水榭。端的是一座设计巧妙建造考究的豪门大宅。

  很快家丁便把他带到了一间会客室里,然后那个家丁便去通知李一飞了。

  淡淡的檀木香渺渺的飘荡在空荡的房间中,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钟元白细细打量了这间会客室一番,会客室内的摆设极为简单,右手边窗户下的案几上摆放着一把古琴,古琴的旁边是一个沙盘,沙盘的不远处摆放着一张将军案,将军案的后面是一方面积巨大的黑色帷幕,不知帷幕后面遮盖的是什么东西。

  来到沙盘旁边,认真的看了看,钟元白心中不经好奇:“难道李府当中还有人精通兵事?不过这沙盘上的布局,大多都在江南地区,看来并非是为战事而布局。”

  他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便明白了这沙盘的用途。他心中不经赞叹:“看来是我小觑了天下豪杰了,这沙盘竟还能用于商场推演!看来这李府当中必有高人坐镇,只是不知能否与他见上一面。”此刻的钟元白还不知道,他想见的那个人居然会是个女子。

  看完沙盘后,钟元白又来到帷幕前,他一把将帷幕拉开,一张巨大的明朝疆域图便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钟元白下意识伸出手,就如同爱抚着美女娇躯那般,抚摸着眼前这幅制图极其规范、地理信息极其详尽的地图。

  这时吱呀一声会客室的房门被人推开,小莲带着几名丫鬟端着碳火、茶水、糕点走了进来。

  小莲吩咐几名丫鬟把东西放好,然后来到钟元白的身后行了一礼:“公子!我家二公子稍后便过来,这是二公子吩咐我们送给您的。”

  直到这时看的入神的钟元白,才意识到有人在和他说话,摆了摆手:“嗯!放那吧。”然后再不搭理一旁的小莲。

  小莲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一众丫鬟离开了会客室。

  看着眼前的地图,钟元白第一时间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广宁城,看着地图上,如同大海中孤岛的广宁城,他的心里一阵莫名的刺痛。

  四年了!四年了啊!自打四年前自己被夺了功名,便开始四处奔波,到处游说各地官吏大员,请求他们上书皇上派重兵把守广宁、肃清吏治改革军制、从新实行一条鞭法增加商税。可这些个狗官不见自己便也罢了,有的还侮辱讥讽自己。如今这大明的天下已是危在旦夕,可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明白广宁城的战略意义?自己那日在茶楼里所说的,不过只言片语而已!即便如此,尚且没有几人能够听得懂。自己若将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这天下能听懂的人,只怕不过一掌之数而已。

  正当钟元白感叹知己难求的时候,丫鬟便推着李一飞来到了会客室里。

  刚一进门,他便发现钟元白正对着地图发呆,李一飞也不打扰他,先是吩咐丫鬟看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然后摇着轮椅来到将军案前,自顾自的品起茶来。

  直到一盏茶快喝完,钟元白这才转过身来,一见李一飞不知何时已经来了,赶忙抱拳行礼:“抱歉!抱歉!在下看的太过入神,未曾发现李公子到来。实在是抱歉!”

  “无妨!钟兄请坐!”李一飞做了个请的手势。

  点了点头钟元白坐在了他的对面,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的问:“李公子!不知那个沙盘是何人所制?可否为在下引荐一番?”

  李一飞微笑着,拿起面前的茶壶,替他面前的茶杯里倒满,然后抬头看着他:“钟兄先喝茶,你且稍作等待,家嫂待会便会过来,到时候钟兄自然会看见沙盘制作人。”

  “你……你……你是说!”钟元白指了指沙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李一飞点了点头:“没错!那个沙盘正是家嫂所制,在下前些天便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了家嫂,今日她过来是与你我二人一起商量对策的。”

  “奇女子!奇女子!李家嫂子当真是位奇女子!我观这大明天下的男儿,多数皆不如李家嫂子!”

  “钟兄谬赞!家嫂不过一介女流,只是对那经商一道略通一二罢了,怎可当得奇女子这一称赞。”

  “唉!李公子此言差矣,我观那沙盘上的布局,如同一张天罗地网那般,整张大网可谓是精妙无比、环环相扣。那织网之人必定是个智计无双、极善排兵布阵的高人。”

  李一飞闻言不经暗暗点头,这个世界没有全国连锁店这个概念,而自己的大嫂在沙盘上的布局,其实就是连锁经营的布局,每家门店全都设在了一府最为富庶之地,每家门店之间又可以互通有无相互照应。所以从宏观上看来,可不就是一张天罗地网。

  两人天南地北的聊着,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空已经阴沉了下来。随后便开始下起了小雨,小雨在屋顶琉璃瓦上缓缓汇聚,逐渐形成一道道水流,那水流沿着房檐流下,击打在屋檐下的银铃上,发出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的旋律。

  听着那仿如黛玉为落花叹息、西子为流水伤情的银铃声,钟元白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的李一飞:“李公子,此阁竟是听雨阁!这阁楼的建造之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家父在世时,曾有幸购得一卷残本,那残本之中记录了听雨阁、听风阁、望星阁,三种阁楼的建筑图纸。家父便根据图纸将家中的会客厅、藏书楼、观景楼,分别改成了三种阁楼的样式。”

  “小弟又在炫耀家里的东西了?”两人说话间,沈幼仪推门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

  她走到两人近前先是行礼,然后对着钟元白微微颔首:“小女子沈幼仪见过钟先生!久仰钟先生大名。”

  “先生二字不敢当,钟某人不过一介布衣,倒是沈夫人的才学可当得先生二字。”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开始了今天的主题。

  钟元白从怀里拿出一份计划书放在两人面前:“二位这是在下写的计划书,二位先看完再说。”

  对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沈幼仪先拿起计划书看了一遍,然后递给旁边的李一飞让他也看一遍。

  接过计划书,李一飞先大致的看了一遍,这计划书共有三页,第一页上记录了,钟元白打算买通的官员名单,其中包括了顺义府除知府以外的所有官员。第二页,是他罗列出的可以调任来顺义的官员。第三页,是他针对顺义城内六大家族的一些手段。

  看完计划书,李一飞对他的计划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

  他这计划共分为两步,第一步,买通高官,通过他们上书皇上联名举荐的办法,把自己可用的人调来顺义当知府。第二步,清理顺义城内其余六大家族,整合顺义城的资源。至于如何清理这六大家族,他采用的是联合王家夏家,打压万家和胡家,消灭丁家和叶家的策略。

  沈幼仪见李一飞看完了计划书,转头看向钟元白:“钟先生!我们最高可以通到哪一层?”

  “最高可以通到尚书这一层。”

  “那幼仪提个建议,族第沈慕远在兵部任浙江清吏司,不知通过此人可否把族弟调回顺义任知府?”

  沈幼仪自知这个提议,虽然是一举两得,但兵部清吏司只是正五品,而顺义府的知府却是正四品,想要实现很有难度。所以她也不催促,一直等着钟元白的答案。

  钟元白闻言陷入了沉思当中,两者之间可是差了两个等级,除非是立大功对其进行超拔,否则大家都在熬资历凭什么越阶提拔你?当然要提拔你也可以,那就只能银子开道了。

  一旁的李一飞也皱着眉头思考,此时外面的雨势越下越大,敲打在银铃上的水流,也由涓涓细流变成了水柱,这水柱击打在银铃上,发出铛铛铛的声音,这声音若是闭着眼睛细细品味,宛如那点将台下,一骥长嘶、万马皆喑。

  思索了半天钟元白终于开了口,只不过他话说的委婉:“不瞒二位!可行性还是有的,不过需要疏通的关系就得多上许多,这样银子可能就会多上一些。”

  “大概需要多少?只要不超过这个数就行。”沈幼仪伸出五个手指。

  “沈先生您可莫要再开玩笑了,五万两白银怕是平调到好地方为官都有难度。更不用说连升两级了。”钟元白苦笑摇头。

  沈幼仪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钟先生您误会了,幼仪说的是,沈家自己出五十万两白银,买一个顺义知府。”

  “五十万两白银!”一旁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没错就是五十万两白银!难道你们认为,花五十万买一个顺义城不划算吗?让族地慕远来当这顺义知府,两年内他能帮我们练出十万精兵。”沈幼仪说话间的神色颇为自得。

  “如果是五十万两那就足够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嫂子家出钱买官,我出钱筹备粮草军械。钟兄负责四出奔走。”李一飞当即拍板做了决定。

  三人讨论完布局之事,钟元白终于问出了那句,他早就想问的话:“沈先生!在下想问您,是否精通兵事?”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沙盘。

  “精通谈不上,只是族弟慕远,从小便喜爱看那兵家诡谋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便会过来问我,久而久之幼仪便对那兵家之道懂得了一二。”

  “那沈先生对我朝战局如何看待?”钟元白是存了较量一番的心思。就好比两个武林高手相遇,难免想要分个高下是一个道理。

  “大明国运在广宁。”沈幼仪的话言简意赅。

  “在下不才!还请沈先生说的清楚一些。”其实他心里早就对广宁的战略意义有了自己的理解,但见沈幼仪避重就轻,似乎不想一争长短,他哪肯就此罢休。

  见躲不过了,沈幼仪只好无奈的站起身,然后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旁的木棒,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广宁之地东可进辽阳,西可控蒙古,南可接宁锦。广宁更是辽西的咽喉、是镇守山海关的门户、是保卫京城的屏障,只有守住广宁,大明才能以辽南岛屿为据点,结合登莱、朝鲜实现三方布置的战略规划。若后金攻陷广宁,那么我朝将彻底失去整个辽东地区,从此只能被动防守,再无返攻的能力。所以大明现在的局势,可以说是危若累卵朝不保夕。”

  说罢她走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此刻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冷冽的寒风猛的灌进房间里来,让屋里原本有些消沉的三人瞬间精神了许多。

  片刻后沈幼仪关上窗户,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钟元白问到:“钟先生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钟元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直道此刻他才如梦初醒,站起身来抱拳一礼说到:“沈先生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先生看的比在下透彻。这大明的官场早已烂到了骨子里,再好的政策都已无法推行下去,是元白执着了。”说罢他对着沈幼仪深深的拜了一礼。

  沈幼仪哪肯受他一拜,急忙躲到一边还了一礼:“钟先生怎可如此大礼,非是幼仪看得透彻。不过是先生心怀天下,所以思所想皆从大局出发而已。”

  一旁的李一飞见两人这番互相谦虚客套,笑着道:“钟兄、嫂嫂,你们二位便不要互相谦让了。在我看来,朝廷如是能让你二人入阁,不出五年!建奴可平矣!”

  一旁两人一听这话,便都是相识一笑,知道他说的不过是戏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