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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另类的君臣对奏

韩铭被暗卫统领找到的时候,刚哄着一脸担忧的小姑娘睡着。

  这下,什么都不用说了,他被人架起就上了进宫的马车。

  这样的动作,他都以为是不是宫内出了变故,皇帝不放心自己,要在皇宫给自己找份工作了。

  贺统领一脸严肃,除了介绍自己的身份外,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不断催促驾车的人快些。

  被肃杀之气包裹,韩铭态度也端正起来,思考皇帝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找他。

  有一众御林军开道,马车顷刻之间就到达了宫门口。贺统领没有下车,而是拿出一块牌子,直接让人把车开进了宫内。

  一阵颠簸之后,韩铭被带下了车,“进去吧,陛下在等你。”

  说完,贺统领驾车返回,只留了他一个人在门口。

  韩铭发了几秒众钟的呆,完全摸不着头脑。

  回过神,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类似他以前看过的故宫,宽大的广场,庄严的宫殿。

  这是他第一次进宫,从建筑上面看,比起现代,历史的气息更为浓郁一些。

  穿过广场,他拾级而上,一步步朝着正面那个大殿而去。

  在门口的时候,理应过来接引的内侍不见踪影,门外也没有人把手。

  韩铭不知道,这是不是类似白虎堂的戏码,但小心无大错。他高声叫道:“韩铭奉诏前来,拜见陛下。”

  殿内没有回应,他也不急,安然站在门外等候。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里面才有声音传出,“进来吧。”

  低头进到殿内,韩铭用余光认清了大致方位,在一张书案下方站定,“韩铭,见过陛下。”

  一直在观察他的皇帝,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免礼,抬头。”

  “谢陛下。”

  韩铭目光上移,看清了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但是,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面前的人。

  才四十的年纪,双鬓已白,面相柔和,却带着浓浓的忧郁气质。如果在现代,绝对是杀手级别的,多金帅气的大叔形象。

  最不容忽视的,便是那上位者的气场。哪怕没有刻意展现,依旧让人感受到压力。此时,龙袍的存在感反而很低。

  皇帝也在打量韩铭,这是他首次近距离接触,这位把自己女儿拐走的家伙。

  长得勉勉强强,身子骨还算可以,家世说得过去,自身有那么点才华,性格差强人意,外加心狠手黑。

  综合评价:一般吧。

  内心鄙视了一番,皇帝开口了,“你觉得,现在的大盛如何?”

  可能是天然的气场对立,上来有点针对的味道。

  韩铭一呆,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能捡好的说,“国强民富,天朝上邦。”

  “嗤,虽说朕给你们赐婚了,可还没昭告天下呢?”皇帝敲了敲桌子,眼睛眯了起来。

  “请陛下明示。”

  “大盛的前景如何,你能看清吗?”

  “草民对政事一无所知,想不透这个问题。”

  皇帝点头,“嗯。六安,传旨:韩铭治水有功,特封敦煌州茂县县丞,明年开春到任。”

  听到这话,韩铭也是无力吐槽,一竿子就被人支去了大西北,还是个八品县丞。大佬到底是在玩什么啊,你不是准备大开杀戒的吗,怎么还有空在这玩笑?

  他无力拱手,“陛下,公主乃我此生挚爱,这个县丞是不是小了点,地方也太偏了。”

  “哦?那换个地方,换个官职,你能离开小茹?”皇帝立刻就坐直了。

  “陛下,您有话明说吧,我是病人,脑子不够用。”

  “那就回答朕刚才的问题,无论你说什么,都赦你无罪。”

  韩铭见躲不过,就破罐子破摔了,“陛下,我并不清楚朝中大事,只能从一个升斗小民的位置来回答。”

  “可。”

  “大盛的声威日盛,说威震四方都不为过。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也体会不到。”韩铭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接着开口,“老百姓过日子,图得是安稳,是能吃饱饭,延续香火。”

  “而对于更上层的事,他们并不关心。地里的收成有多少,够不够交今年的税,还有没有余钱改善一下伙食,能不能给儿子娶上媳妇,这是他们每天都在操心的。”

  “就我看来,庐陵县不属于偏远地方,土地也不贫瘠,可百姓的日子仍旧不好过。陛下亲政十年,多次减低税负,也只能让他们维持温饱。您说,大盛是好还是不好呢?”

  听完这个回答,皇帝的眼中有赞赏也有遗憾。他逐渐严肃起来,问道:“朕自问勤勉,对于民生之事更是亲力亲为,一刻都不敢懈怠。然而,也只能做到这些,你说这是为什么?”

  前面的都说了,韩铭也就不装了,“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就会有自己的偏向和喜好,从而产生私心。当私心与公事对立,开始还能守得住,可一旦越界了一次,后面也就麻木了。”

  “这样的人会为了家族,为了亲朋做各种影响朝廷和百姓的事。在愧疚惶恐之后,他们就会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安慰自己,最终发展到集合相同作为的同伴,形成一个团体。”

  “这个团体中都是一样的人,大家心照不宣。他们会给团体立一个崇高宏伟的理念,类似济世安民之类的,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成员。可笑的是,他们自己深信不疑,时刻以这个来标榜自己。”

  “既然如此,那他们怎么对自己解释,安插亲信以权谋私这种作为呢?”皇帝来了兴致,这个说法新鲜啊。

  韩铭笑了笑,“陛下也是有儿女的,您为他们谋点好处不是应该的吗?可怜天下父母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哪条合适就用哪条呗,反正也就安慰安慰自己。”

  “要是外人质疑,还可以用圣人的话来断章取义,专门解释。比如流连风月,或者贪杯好赌,都可以说成是真性情,不拘一格,此乃小疾耳,无伤大雅。只要肯想,理由多的是。”

  “实在解释不过去的话,那就不要脸呗!来一句万能的说辞,‘此等家国大事,尔等凡夫俗子,岂能知晓个中关窍?’”

  “哈哈哈,痛快。小子,你有点意思。”皇帝笑得很开心,“难为你小小年纪,就对人心理解得这么透彻。朕和你说啊,在我刚登基的时候,可是怎么都想不通这些的。”

  “那时我十六岁,小弟嘴馋了,想吃糕点。我就带着他去御膳房讨要,却被人以‘万民且食不果腹,天子当以身作则’为由给拒绝了。哈,你知道吗,就在那天下午我发现了一件事。”

  “那位说这话的官员,他们家每天都把泔水倒在水沟里,看着穷人来哄抢,还要别人说感恩戴德的话。当时我都惊呆了,以为弄错了。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我也就麻木了。”

  韩铭内心无力,大概这些官员的脑子被门给夹了吧。主弱臣强,你要做得太过,就得保证主弱一辈子,要不然这不是找死吗?

  对于此,他真是一点都不同情那些人,真尼玛活该啊。

  皇帝缅怀了一番过去,接着问道:“小弟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赞成朕这么做吗?”

  “当然。我若是处在陛下这个位置,九年前我就不会忍。”韩铭杀气腾腾,“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具有人性。何谓人性?那就是字面意思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人独自存在,首要条件是保证自己的生存。其次是繁衍,也就是妻儿。至此,人有了第一重责任,保家。再以小家为根本,与其他家庭有往来,扩大之后形成国家。”

  “于是,人就有了第二重责任,卫国。如果家都保不住,那还卫个屁的国。舍小家为大家,伟大吗?很伟大,但那是对别人来说的。陛下之前的作为,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和妻儿。”

  皇帝此时内心很不平静,他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来可怜自己。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婿。

  是啊,对不起自己就算了,最不该对不起的人,是清儿啊。

  “如果按你所说,我九年前做了这些,导致天下大乱,外族四起。那时,国破城亡,大盛江山不在,我又如何面对天下,如何去见先祖呢?”皇帝想知道,他在家和国之间的选择。

  韩铭摇头,“大盛,是陛下先祖先打下的,也可以说是秦家的家族产业。这在无形之中,给身为秦家后人的陛下加了一份责任。陛下在两份属于自己的责任之中,选择了家族,这不能说错。”

  “只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小家比家族产业更让我在乎。因为,产业败了还能有机会夺回来,人没了,只能是一辈子的遗憾。可能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吧,我始终认为,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皇帝目光灼灼地看着挺直腰杆的人,不到二十的年纪,如何能有这番见解,这人是妖吗?

  他无声地笑了,果然自己还是那个没有魄力的,难怪会有此等下场。

  “我想知道,你的志向是什么?”

  在这一瞬间,韩铭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变重了。他仔细想了想,从上辈子到现在,好像都没有足够的动力去做某件事。

  最终,他认清了自己,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哪来的崇高理想?

  “老婆孩子热炕头,吃饱穿暖四处游?”

  “噗。”皇帝刚到嘴里的茶喷了出去,但看到韩铭脸上有些迷茫,心里诡异地相信了。

  这还真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晚上照顾好小茹和小琛。朕赐你一块令牌,有随意出入宫门、调动一队近卫之权,但愿你能做到你所说的。如果可以,朕希望你对小茹能多花些心思。”

  韩铭大惊,这怎么突然就变天了?没敢多问,他领旨谢恩,“多谢陛下。”

  从六安手中接过牌子后,他直接向宫门外走去,看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布置,加快了步伐。

  是真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