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就比一场
初五这日，韩念伊早早起身，选了一身乳白为底银丝钩花的男子骑装，三千青丝尽数绾在脑后，脚踩鹿皮骑靴，身上除了一个绣着朝阳花的香囊再无其他配饰，简易俊秀。
韩念伊照着镜子很是满意，披上狐毛裘衣，唤着楚灵去找韩玉麒。
“韩玉麒，韩玉麒，要走了。”韩念伊高声呼喊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吵死了。”韩玉麒又欠收拾了，调侃道：“怎么，这般心急可是春心萌动了？想快快去找自己的未来夫君？”
韩念伊在他手上狠狠一掐，“再胡说我就折断你的手。”说着就拽着韩玉麒往门外走。
长公主已安排好车马，在门口等着他们，在等韩念熙的期间，长公主又是好一番交待，生怕他们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念熙来迟了，让哥哥姐姐久等了。”韩念熙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她今日穿的是白底窄袖的绣花短袄，配上粉色芙蓉花开的马甲，秀发在两侧盘成两个发鬏，煞是可爱。
三人说笑着拜别母亲后上了马车，一路上韩念伊问东问西，四下张望，韩念熙不厌其烦地为姐姐介绍，韩玉麒嫌他们聒噪，闭着眼睛睡觉。
一到马场，三人都来了精神，三人都是第一次到马场，带着新奇环顾四周。一进马场是一片很大的空地，供来访的客人停放车马，旁边的简易屋棚是给小厮、车夫们休息的地方。
一个小厮前来问询来人身份，随后带他们往马场走去。往里走是一个明堂，分左右两个院落，里面竟有数十间屋子，小厮告诉他们，左侧供人娱乐，右侧供人休息。穿过院落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看到一大片屋舍这便是马房了，马房右侧还有一片看台，想来，这里常有人赛马。
看台上已经有人坐着，看台前几处凉亭内也有小姐们在歇息，最热闹的是长安四艳所在的那个凉亭，韩念伊还认出了成怀婷等人，但顾柔好像没在，再一看，顾柔跟着一位小姐和公子在另一处凉亭，想来，是顾家子弟吧。
“呵，这林夫人还真挺有面子，排的上名号都来齐了。”韩念伊小声嘀咕着。
说曹操曹操到，“韩小姐，韩少爷，恭候多时了。”林夫人带着林肃、林湘前来打招呼。
“林夫人安好。”三人礼貌地问候。
林夫人赶紧介绍起来：“这是我的一双儿女，儿子林肃年十七，、女儿林湘过两月及笄。”林夫人还着重加了一句：“两人均未有婚配。”
“哥哥姐姐安好。”见两人比姐弟三人都大，赶忙行礼，林家兄妹回礼。
“承蒙林夫人招待，母亲略备薄礼，望林夫人笑纳。”韩念伊作为长姐，长辈不在时，就得由自己处理这些人情世故。
“真是客气了，那就多谢长公主美意。”林夫人让丫鬟接过了楚灵递来的礼盒，转身吩咐林肃：“肃儿，怎么还站在这里，赶紧带贵客去选马。”
“是，母亲。”林肃看向韩念伊，笑得儒雅：“韩小姐，请随我来。”
“多谢公子。”
三人跟着林肃进了马房，林肃把韩念伊带到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面前，温和地说：“韩小姐，这是追月，性子温和，好驾驭，最适合女儿家骑了。”
韩念伊看了一下，的确是好马，可惜还是小马驹，而且过于温顺了些，韩念伊不喜欢，但也不好驳了林肃的面子，摸了摸马儿，说道：“真是匹良驹，小妹年幼，尚不会骑马，追月于她最为合适，多谢林公子美意。”
林肃微愣，这是他特意为韩念伊挑的马，没想到她居然不喜欢，随即又温和地说：“小姐满意便好，那念伊妹妹，你也给自己选一匹吧。”
念伊妹妹？我们有这么熟吗？眼前的男子这么称呼自己，韩念伊有些不适应，韩玉麒也不喜欢，走到林肃面前：“多谢林公子了，姐姐的马还是我来挑吧。烦请林公子挑个细心的马奴，来教我念熙妹妹骑马。”
林肃见韩玉麒对自己似有敌意，便不再多说什么，唤来马奴把追月牵出来，对韩念熙说：“念熙妹妹，肃哥哥带你去骑马可好？”
对于林肃这自来熟的称呼，韩念熙倒是没有排斥，高兴地跟过去了。
见两人走远，韩念伊用手肘抵了抵韩玉麒的胸口：“谢了，还挺机灵。”
“那是，就这般轻浮的男子还想做我姐夫？”
“那你就想让他当你妹夫？”
“放心吧，蔡姨娘心气儿高着呢，怕是一个小小宗正府还不放在眼里。”说罢，韩玉麒就挑马去了。
韩念伊呆在原地，看着这个自己最为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弟弟，单纯的韩玉麒是何时有这般心思了？看来这长安城还真是很容易让人成长啊。
韩玉麒给韩念伊挑了一匹膘肥体壮，四肢矫健的骢马，其貌不扬，但眼神里的倔强，让韩念伊有征服的欲望，韩念伊翻身上马，扬鞭飞驰，韩玉麒见那马还稍有野性，担心出事，随便挑了一匹马赶紧追上去。
马场上一个白色身影奔驰而来，蓝衣少年紧随其后，两人追风掣电般疾驰，英姿勃勃，意气风发，一时间引来无数侧目。
“居然是他？”凉亭里的少年看到韩念伊的脸，惊呼起来：“我可算找到你了。”说话的就是之前醉仙居门口闹事的男子。
他是御史大夫的庶子，顾焱，仗着父亲官大，姐姐在宫中得宠，横行长安城。平日无人敢招惹，没想到韩念伊居然敢当街给他难堪，小心眼的他怎么会不记恨。
“谁啊？”旁边的紫衣女子询问。她是御史府嫡女顾蕊，母亲是将门之后，她随了母亲，骨子里有股泼辣劲儿，行事张扬，恃宠而骄，为人跋扈。
“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子，之前在醉仙居打我的人就是他。”顾焱龇牙咧嘴起来：“二姐，你可得为我出气啊。”
“花拳绣腿你都对付不了？”顾蕊自幼习武，善于骑射，在她眼里，韩念伊只是虚有其表。
“小子？哥哥，你居然没认出那是韩家大小姐，韩念伊吗？”顾柔一眼就认出了韩念伊，那个在御前抢了自己风头的丫头。
“什么？”姐弟二人不可置信地再向韩念伊看去，的确，不是他们眼拙，而是真的很难将这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和那舞姿婀娜的美人联系起来，不过细看之下，两人还是确定了她的身份。
顾蕊想挫挫这个小丫头的锐气，“走吧，我今日要好好会会这个韩小姐。”
一通撒欢之后，韩念伊和韩玉麒慢下马速，骑在马上散着步向马房走去。两人刚下马，顾家一行人就来了。
“韩小姐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马术很是了得。”顾蕊先是恭维韩念伊。
韩念伊端详着这个素未蒙面的女子，烟紫色锦缎骑装，秀发侧编于胸前，白色骑靴不染尘埃。柳眉细长，唇红齿白，眸里带笑，但也有几分轻蔑。韩念伊看着她的眼睛，提防起来：“不知姐姐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顾焱和顾柔走了过来：“这是我顾家嫡小姐，顾蕊。韩念伊，你可还记得我？”
韩念伊觉得说话的男子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脸我一定见过，可是，是在哪见过来着？韩念伊心想着，没有答话。
“韩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顾蕊认为韩念伊拒不答话是在轻视自己，有些恼了。
“哦，是你啊。”韩念伊想起来了，略带不屑地看了眼顾焱。
顾焱讨厌韩念伊看自己的眼神，提高嗓音道：“你这什么态度，你那日打伤我手下，还没道歉呢。”
韩念伊毫无惧意道：“这位公子，是你技不如人吧？而且，是你有错在先。”
“哦？技不如人？韩小姐可是不把我顾家人放在眼里了？”顾蕊其实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是不是顾焱的错，韩念伊现如今的样子，就是韩念伊的不是，这丫头欠收拾。
“哟，好生热闹啊。”瑾王和康平郡王、乐平郡王听到今日林夫人设宴，也赶来凑热闹了。
瑾王是冲着韩念伊来的，谁知一来就看到两拨人好像吵起来了，赶忙过来看看。
“参加瑾王、康平郡王、乐平郡王。”众人纷纷行礼。
“免了吧，本王与你们同辈，今日宴会就不要这些虚礼了。”刘奕恒很想知道究竟是何矛盾，让这顾韩两家的大小姐如此针锋相对，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呢？”
“回禀瑾王，韩小姐打伤了我家小弟，臣女想替弟弟讨回公道。”顾蕊见到自己表弟乐平郡王来了，底气更足了。
这顾蕊，哪里是千金小姐，分明是泼皮无赖，谎话信手拈来，不带犹豫的，韩念伊语气生硬地回答：“顾大小姐可知，是贵府公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该得罪的人？韩小姐可是真不把我御史府放在眼里了？”顾蕊冷冷地看着韩念伊。
“顾小姐，既然您几次三番曲解念伊的意思，那念伊也不再多言。”韩念伊不想跟不讲理的人纠缠，想转身离开。
“站住。”顾蕊见到韩念伊这般态度，更是恼怒，眼看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可不能丢了御史府的颜面。
“韩小姐，既然你和小弟各执一词，何不比试一场？输了我顾家定然给韩小姐赔礼道歉，若韩小姐输了就给我弟弟磕头赔罪。”
这是疯婆娘吧？比什么比，原本就该顾焱道歉，如果他知道当日他想讹的人是贺泽羽，只怕要吓得跪地求饶了，如果此时贺泽羽出现就好了。韩念伊开着小差没有理会顾蕊。
刘奕臻挑衅的声音传来：“韩小姐莫不是怕了？”周围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嘲笑韩念伊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说吧，比什么？”韩玉麒沉不住气了，这帮人实在欺人太甚。
顾蕊见到终于有人接话，心里有了主意：“我也不欺负你们，将军府的小姐骑射自然是很在行的，我们就比骑射吧。”
韩念伊有些埋怨韩玉麒的自作主张，但既然已应下，就不能怂了。她神色不屑地说道：“换一个吧，你们赢不了我的，别输了赖账，白忙一场。”
韩念伊这么说不是自大，而是故意激将顾蕊，就是怕顾蕊改变主意不比骑射了。果然顾蕊上当了。
“我顾蕊言而有信，如果我输了，带着弟弟亲自给你下跪道歉，在场众人皆可作证。”顾蕊恨死韩念伊这狂妄自大的样子了：“如果韩小姐输了，也请兑现承诺。”
“好，怎么个比法。”
顾蕊想了一会儿：“马场四周树箭靶，你我马上骑射，一人十箭，中箭多者为胜，一局定输赢。如何？”
“那就比一场吧。”韩念伊笑着答允。
紧接着，马奴将马牵下去喂饲料，小厮们开始打扫马场，清出场地，取来箭靶按好。一旁观看的小姐公子们也设了个赌局，看哪家小姐更胜一筹，大家纷纷下注。
韩念伊和韩玉麒坐在一处凉亭下歇息，韩玉麒在给韩念伊剥桔子：“说来这顾小姐也算将门之后，听说自小喜爱骑射，你可有把握赢她？”
韩念伊将桔皮砸在韩玉麒身上：“怎么回事儿？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别忘了，可是你要比的。”
“我这不是担心嘛，要不我去比吧。”
“你可别闹，你赢了，人家肯定说我们胜之不武，还会说镇国将军府的大少爷欺负女流。”韩念伊吃了口桔子，蔑视地看着韩玉麒：“但如果是你输了，那咱们韩家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说什么呢？”刘奕恒走了过来，想来看看这小丫头又有什么鬼主意。
“臣参见瑾王殿下。”韩玉麒立刻起身行礼，可韩念伊一动没动。
韩念伊给刘奕恒倒了杯茶水，淡淡说了句：“坐。”
刘奕恒很喜欢韩念伊这样的态度，对韩玉麒说：“别跪了，都说了不要在意这些虚礼。”
刘奕恒关切地问韩念伊：“可想到法子应对？”
韩念伊一脸无辜的看着刘奕恒：“法子？什么法子？光明正大赢下便是。”
“口气还真不小，我可提醒你，这顾小姐的骑术在长安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你输了千万别哭鼻子。”
韩念伊把身子往刘奕恒身边靠了靠，轻声说：“王爷，您要不要加点彩头？”
刘奕恒感觉自己要被算计了，但还是顺了她的意，“这个，赢了便是你的。”刘奕恒拿出了自己戴着的翡翠珠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换一个。”韩念伊好像已经惦记上什么了。
刘奕恒看她这样有些不敢随便应承了。
韩念伊激将道：“怎么？王爷这般小气？”
“你先告诉我要什么。”
韩念伊笑着说：“你先应下，我晚些什么告诉你，只是让你帮个忙而已，而且对你而言并不难。”
“你这样讲像是已经赢了似的。”刘奕恒斜她一眼：“本王答应你便是。”
“多谢王爷。”韩念伊心满意足地拿起马鞭准备出战，“王爷，您可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