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顿戒鞭
祖母寿辰刚过去了，韩念伊的苦日子又来了，一天的礼仪教学让她浑身酸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墨竹墨香在给她揉按着四肢。
韩念伊嘴里不断地叫唤着：“好累啊，比昨日舞狮子还累。”
“小姐，一会儿楚灵给您准备浴汤，再多放些玫瑰花瓣，泡一下，身子就舒爽了。”楚灵快速地收拾屋子，然后去准备浴汤。
韩念伊疲惫地说道：“先不急，用过晚膳再泡吧。”
“小姐，您怎么又穿起男儿装了，那日寿宴上您穿女装那般好看。”墨香看着男儿装的小姐有些不解，明明是那么貌美的女子，为何总穿男装。
“就是啊小姐，您可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说镇国将军府的嫡小姐闭月羞花，国色天香，不亚于长安第一美人。”墨竹也附和着，语气里带着自豪。
韩念伊不以为然道：“貌美有何用？能让我不用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楚玲双手合十，畅想起来：“当然有用，小姐美貌，再将诗词歌赋什么的通通学会，以后小姐就是长安第一，比长安四艳还要厉害。”
“楚灵，你是要我的小命吗？现在这些还不够折腾我？还诗词歌赋？本小姐不稀罕什么第一，就想自由自在的，有肉吃有钱花。”说到肉，韩念伊有点怀念醉仙居的菜肴了，忽然来了兴致，坐起身来。
“父亲今日可会回来用晚膳？”
楚灵知道小姐又起了坏心思，但还是很老实地回答：“年关将至，将军和少爷最近都整日待在军营，至晚方归。”
“墨香，你一会儿去前厅告诉母亲，说我今日太累，就在小苑用晚膳了，让他们自己吃吧。”韩念伊又准备开溜了。
墨香信以为真地说：“好的小姐，您想吃些什么，墨香一并从膳房带回来。”
韩念伊坏笑起来，说道：“吃什么？醉仙居的八宝鸭，糖醋鱼，粉蒸肉，你们觉得可好？”
“小姐，小姐你不会是想...”韩念伊按住墨香的嘴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坏坏地点头。
“不可啊小姐，要是被将军知道了，我们都会被罚的。”墨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小姐，希望她不要闯祸。
“怎么会呢，父亲在军营，我就去一趟醉仙居，很快回来的，我给你们带好吃的。”韩念伊威逼利诱着丫鬟们，理理衣裳就出去了。
自从知道韩念伊和瑾王交好后，蔡姨娘十分关注朝阳苑的情况，韩念伊这次偷跑自然也被她的人发现了。
“翻墙出去了？”蔡姨娘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太阳都快下山了她出去干什么？还要翻墙？”
“莫不是她要出去与人私会？”蔡姨娘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赶忙用锦帕捂着自己的嘴巴。旁边的秋云，也惊讶地看着她。
“蔡姨娘，老爷回来了，已经在膳厅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蔡姨娘心里乐开了花，真是天赐良机。
“走吧。”蔡姨娘整理了一下妆容，带着秋云往膳厅走去，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让将军发现韩念伊的私自外出。
“母亲安好，将军，长公主安好。”蔡姨娘边请安边找寻韩念伊的身影，果然不在，内心暗喜。
韩绍注意到了韩念伊的位置空着，问道：“念伊呢？”
乐阳回话说：“将军，刚刚墨香来报，伊伊今日累了想在小苑里用膳，我便允了。”
蔡姨娘扮起贤妻良母来，说道：“将军，您已经好几日没见过伊伊了吧，晚膳后妾身陪您去朝阳苑看看吧。”
“嗯，去看看吧。”
一桌人都没有觉得有何不对，可老夫人还是察觉出了异样，这蔡姨娘绝不会这么关心伊伊：“算了，孩子累了就让她早些休息吧，别去打扰了。”
蔡姨娘可不想错失良机，说道：“母亲，还是去看看吧，伊伊平日最是贪吃，还是第一次不出来用膳呢，莫不是病了？”
听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担心韩念伊了。晚膳后，除了老夫人，大家都去了朝阳苑。
老远，韩玉麒就看到了守在屋外的楚灵，察觉不妙，看来得想法子拦住父亲，他拉了拉长乐阳的衣角，小声道：“母亲，伊伊不在屋里。”
耳边传来韩玉麒低沉的声音，乐阳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儿子：“怎么回事？”
“儿子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伊伊定不在府里。”
母子两窃窃私语还没结束，已经到了朝阳苑。
长公主拍了拍韩玉麒的手，说道：“见机行事吧。”
“将军，长公主。”丫头们见到韩绍来了，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跪下。
韩绍关切地询问道：“念伊呢，可用过晚膳了？身子可有不适？”
楚灵镇定地回答：“将军，小姐无恙，只是累了，早早睡下了。”
“既然伊伊睡下了，我们便先回去了，你们照顾好小姐。”长公主想让韩绍赶紧离开。
蔡姨娘却一把拉住了韩绍，说道：“将军，来都来了，还是进去见见吧。”
韩绍察觉出了异样，皱眉问道：“你这是何意？”
秋云站了出来，向韩绍行礼，说道：“将军，奴婢今日看见小姐穿着男装翻墙出去了。”
“什么？”韩绍一惊，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楚灵和墨香：“小姐到底在不在屋内？”
韩绍见两人沉默不语，一把推开房门，床上的人用被子挡住了全身，韩绍一把掀开，韩念伊果然不在，床上躺着的是墨竹。墨竹见来人是将军，立刻跪下叩首。
“人呢？”韩绍气得青筋暴露。
将军发怒，谁还敢多言语，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可是去找瑾王殿下了？”蔡姨娘开始火上浇油。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震惊了，长公主最先开口：“蔡姨娘，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蔡姨娘没有丝毫惧意，故作可怜道：“将军，妾身只是那日看见瑾王和伊伊，廊下谈心，关系暧昧，才会有此猜测。”
“启禀将军，小姐只是去醉仙居买些吃食解馋，并不是去找什么瑾王。”楚灵一听蔡姨娘是要往小姐身上泼脏水，立刻为小姐申辩。
“蔡姨娘，注意言辞，说话可得小心着些。”长公主声色俱厉，是真的动怒了。
蔡姨娘内心慌乱，但想着自己只是说说猜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妾身只是猜测的，长公主何须如此疾言厉色？”
“住嘴，云姗，你可知这是在毁念伊的名声？”韩绍怒视着蔡云姗。
蔡云姗低着头，但心里很是高兴：我就是要毁了她的名声，这样我的熙儿才会有机会。可韩绍接下来的话让蔡姨娘不寒而栗。
韩绍看透了蔡云姗的那点小心思，说道“念伊的名声毁了，镇国将军府的名声还会好吗？熙儿的名声你也不要了是吗？”
蔡云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跪倒在韩绍面前认错道：“将军，妾身失言，妾身知错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蔡云姗，你且记住，我镇国将军府最容不得的就是害群之马。”韩绍带兵多年，向来军纪严谨，最痛恨的便是吃里扒外之人，对于蔡云姗的行为自是相当不满的，如果在军营，估计早已经命人拖出去杖责了。
韩绍话语冰冷刺骨，蔡云姗吓得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约莫过了一刻钟，韩念伊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楚灵，我回来了。墨香墨竹，我买了好吃的。”临进门嘴里还在嘟囔着：“这人都哪去了。”
推门进屋，韩念伊看到韩绍冰冷着脸坐在窗边，丫鬟们跪了一地，蔡姨娘也跪在地上，心里满是疑问，她看了看长公主和韩玉麒，长公主一脸的担忧，韩玉麒则是不断挤眉弄眼，像是在表达什么，可自己完全不懂什么意思，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
韩绍起身来到韩念伊的身边冷声说道：“到祠堂来。”随后扬长而去。
韩念伊的小心脏颤抖起来，闭眼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往祠堂走去。
韩玉麒追了上来告诫她：“等下无论父亲说什么，你都不要顶嘴，切记，不要顶嘴。”
到了祠堂，韩绍手持戒条，指了指地上的蒲团，厉声道：“给我跪下。”
韩念伊老实地走过去跪下，心想着：还不错，有蒲团，膝盖不至于太遭罪。
“韩念伊，你可知错？”
“父亲，女儿知错。”韩念伊接得很自然：“女儿哪哪都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希望爹爹饶了女儿这一次”这套说辞韩念伊说腻了，韩绍也听腻了。不过以前每次都有用，可这次...
“啊！”韩念伊只觉得背上一阵火辣，疼得叫出了声，突然的一戒鞭，让韩念伊立刻明白过来，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你跟瑾王什么关系？”显然蔡姨娘的话刺激到了韩绍，虽然韩绍清楚蔡姨娘的话言过其实，但他也知道那绝不是空穴来风，所以他必须弄明白。
“朋友。”韩念伊虽然不知道为何提到瑾王，但她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实话实说。
“你才回来几日，就和他成朋友了？你了解他吗？”韩绍知道韩念伊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他不放心瑾王。最是无情帝王家，韩绍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跟皇室子弟有何牵扯的，更不愿自己的女儿成为他人上位的垫脚石，然而这些，是现在的韩念伊无法理解的。
韩念伊对于韩绍的无名火很是反感，倔脾气也慢慢起来了，顶嘴道：“父亲这是觉得关着女儿还不够，连女儿交友的权利也要剥夺是吗？”
“你这些时日都学了些什么？夫子没有教你要如何跟长辈说话吗？”韩绍只觉得这个女儿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韩念伊倔强地回道：“父亲怕是要失望了，女儿资质愚钝，学不来那些三纲五常，四书五经。”
“冥顽不灵。”韩绍气得又在韩念伊的背上抽打了几下，这次韩念伊没有叫喊，默默地承受着。
“父亲父亲，您别打了，姐姐会受不住的。”门外偷听的韩玉麒见情况不妙赶紧进来阻止，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韩念伊前面。
“韩玉麒，你走开，让他打死我，这样关着我还不如打死我。”韩念伊还是不肯服软。
“玉麒，你走开，为父今天要打死这个孽障。”韩绍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架势像是要真的打死韩念伊，韩玉麒自然是不肯让的。
“你要打死谁啊？”长公主把老夫人请来解围。
老夫人来到韩念伊身边关切地询问：“伊伊，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伤着？”
戒条没有把衣裳划破，虽然皮肤火辣辣的疼，但外面看不出伤口，韩念伊强忍着，笑着告诉老夫人：“奶奶，我没事儿。”
煞白的小脸失去了血色，哪里像没事的样子。老夫人护犊情深，开始质问韩绍：“你这样每天把她关在院子里，让她学这学那，她能不跑吗？出去一趟你就这一通鞭子，韩将军，你好大的官威啊。”
韩绍不想惹母亲生气，语气立刻缓和下来：“母亲，孩儿这是为她好。”
“为她好？你这一通鞭子能让她乖乖听话吗？韩绍，你年少时，你父亲可是这么教导你的？”
这一番话让韩绍顿时尴尬万分，奈何又不能跟自己的母亲争辩。
“罢了，罚你今晚在祠堂静思己过。”韩绍拂袖而去，长公主跟了上去。
老夫人和韩玉麒又安慰了几句才安心离开。
众人一走，韩念伊就瘫软下来，轻轻转动着背部，嘴里念叨着：“今日父亲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我不就去了趟酒楼，至于下手这么狠吗？瑾王又怎么了？难道他来找我了？”
过了一段时间，门又被推开了，韩念伊猛地转身，伤口被扯得生疼，看清了来人是楚灵，放松下来：“楚灵你怎么来了？父亲没罚你们吧？”
“小姐，您怎么样啊？伤到哪里了？少爷说您受了很重的伤，让我带药来救您。”说着把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大大小小好些药瓶，有金疮药，止血散，化瘀膏，还有解毒的百草丹，连师父老头儿给的救命丹药都带了。
“你这是上战场啊？拿这么些药。”看着这五花八门的药瓶，韩念伊笑了，自己不过是挨了几鞭子，怎么就被韩玉麒说得像快死了一样。
楚灵委屈地哭诉起来：“小姐，少爷刚刚去朝阳苑说，说您快死了。”
“这个臭小子。好了，别哭别哭，放心吧，我没事儿，你赶紧回去，别被父亲发现了。”韩念伊拿了一些疗伤的药，剩下的又包好塞给楚灵：“对了，你们把我打包回来的饭菜都吃了啊，不许浪费，不然我白挨这顿打了。”
“小姐，你还有心事说这个，都怪你嘴馋。”
楚灵见小姐还有心思惦记吃食，想必是真的不打紧的，便也安心了，收拾好东西又偷偷溜了出去。
韩念伊等楚灵走了才想起来，自己怎么没问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为何如此生气，又为何会提到瑾王？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跑出去了，楚灵他们一定一直守在朝阳苑，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情况呢。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想着经过这一番折腾，今晚是不会有人敢来祠堂了，韩念伊决定去找瑾王。
本以为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没曾想福没享着，倒因为他挨了一顿打，韩念伊可不得把事儿问清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