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除夕宫宴
一转眼已是小年，今日的长安飘着小雪。
韩念伊自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府过，下人们都以为是韩绍那顿打把小姐治老实了。只有韩念伊知道，她是不敢出去，害怕会遇见那个自负的男人，仿佛自己每次出门都能遇见他。
韩念伊将摇椅搬去了凉亭，她拿着暖炉，兔毛裘衣裹身，躺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赏着雪景，好不惬意。
“小姐，我们回去吧，外头好冷啊。”
与边塞想比，韩念伊觉得长安的冬天并不算冷，可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墨香有些吃不消了。
韩念伊看着哆嗦的墨香有些不忍：“你快回屋吧，别冻坏了，我再躺会儿。”
“小姐，小姐，墨竹拿了好些灯笼窗花回来，我们一起挂吧。”楚灵抱着一堆红色的物品，在房门前召唤韩念伊。
对于这种事情韩念伊是乐此不疲的，蹭得起身，墨香也高兴地大步跟上。
小苑开始忙碌起来，韩念伊爬在梯子上，在丫头们的指挥下，左右摇摆地挂着灯笼。
“伊伊，你可得小心着些，这要是摔下来，怕是得躺在床上过年了。”韩玉麒笑着走了进来，邵南跟在身后，手中捧着一个木盒。
韩念伊翻身越下，嘟着嘴指着韩玉麒，嗔怪道：“韩玉麒，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哼。”韩玉麒轻轻一笑：“谁让你总不老实，来看看，我给你备下的新年贺礼，你可喜欢？”
邵南笑着将木盒捧到了韩念伊的面前。
韩念伊打开一看，是一套天水蓝的女裙，对于不好打扮的她，内心难免有点小失落。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可是我托人从江南给你带回来的，怎的你还不满意？”韩玉麒看她失落的神色有些不开心了。
“你送我衣裙干嘛？我又用不上。”韩念伊撅着小嘴。
“用不上？我的好姐姐，难道您还打算穿着男装出去赴宴？”韩玉麒表情夸张地上下扫视着韩念伊：“你这样，谁看得上你？”
韩玉麒嘴上虽然损着韩念伊，但在他心里，自己姐姐还是很漂亮的，清新脱俗，不同于其他胭脂俗粉，尤其是上次见她穿过女装之后更觉得惊艳无比。但这些他不会说出来，不想韩念伊骄傲。
韩念伊知道韩玉麒是为自己好，一把接过木盒交给楚灵，但嘴上也不服输：“你多操心操心你自个儿吧，嘴巴这么坏，怕是讨不着媳妇儿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伴着嘴，话语里虽然都夹枪带棒，但周围的气氛却是欢愉自在的。韩玉麒在韩念伊的院子里玩了一下午，傍晚时分一起去祠堂祭祖。祭祖上香本应是除夕再做的，但是除夕韩绍要进宫赴宴，所以很多礼节都挪到了小年。
韩玉麒和韩念伊到祠堂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在了，韩念伊知道蔡姨娘告状之后对她心生芥蒂，也疏远了韩念熙，这段时日除了用膳就没跟他们碰过面，今日见到，也只是简单行礼，再无言语。
等下人把贡品陈列整齐，韩绍斟上美酒，点上香烛，率先叩拜，随后是韩玉麒，接着女眷们就按长幼顺序逐一上香。等大家行完礼，烧完纸钱后一起去了膳厅。
今日是自家的团圆宴，是一家子久违了十年的欢聚，老夫人很是重视，丰盛的年菜摆满了一桌，每个人都斟满酒杯，连平日不喝酒的老人也小酌了几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膳，长公主给下人们分发了岁钱，蔡姨娘讨好地给韩绍夹菜，韩念伊则是吃着最爱的围炉，和韩玉麒开心地说笑，老夫人更是感触良多，又红了眼眶。
韩绍看着一家人团圆内心很满足，但还是对几个孩子进行了一番说教，也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期望，三个孩子就静静地聆听。
韩绍紧接着又说：“皇上体恤，明天允许携家眷一同进宫赴宴，你们三个明日可要规矩些，莫出岔子。”韩绍这话虽是说给三个人听的，但目光是一直停留在韩念伊身上的。
韩念伊自然晓得父亲是在警告自己，她也识趣儿，本也不想凑热闹，就想婉拒：“父亲，明日除夕，女儿想陪在祖母身边。”
“不行。”没等韩念伊说完，韩绍就打断了她：“今日陛下说，皇后娘娘对你很是喜爱，特意嘱咐定要带你前去。”其实听到皇上这么讲的时候，韩绍很是诧异，不曾想皇后居然会盯上自己的女儿，内心也很想回绝，奈何君命不可违。
长公主也知道韩念伊不适合这种宴会，但又不得不去，便安慰她：“伊伊莫怕，明日你跟在母亲身边，多听少言，没事的。”
韩玉麒也帮忙安抚：“别怕我和母亲护着你。”
韩念伊只能点点头，内心祈求老天能保佑，不要有祸事惹到自己。
韩念熙的反应则与韩念伊截然不同，内心很是期待，雀跃不已。同样兴奋的还有蔡姨娘，一回到阑珊苑，蔡姨娘立刻吩咐下人把韩念熙的衣裙首饰，香囊玉佩都拿出来，仔细地挑选着，让韩念熙一件件试穿，还让秋云给韩念熙梳各种法式，来搭配不同的衣服。
自从打定主意想让韩念熙嫁进皇室以后，蔡姨娘暗中托人，经过多番打听，已经有了人选。皇上共有六子，太子和五位王爷。太子虽然有皇后撑腰，朝堂有霍家支持，但是皇上对霍家的忌惮已经人尽皆知了，所以太子之位并不稳固，而余下的几位皇子中，昭王体弱，康平郡王生母身份低微，实非太子人选。
所以蔡姨娘把宝压在了剩余三位王爷的身上。齐王是长子，而他的生母孙昭仪，在皇上没有登机之前是皇上的正妻，按长幼尊卑来定他最有可能；乐平郡王是顾昭仪的儿子，而近几年顾御史一派在朝中也很是春风得意，所以乐平郡王也很有机会；瑾王生母虽然早逝，但祖父也是一方诸侯，而且瑾王最得皇帝喜爱，所以他也有可能。
蔡姨娘只恨自己妾室的身份，没有机会多出去走动，明日的宫宴也无权参加，但是想到自己的女儿可以去，又重燃希望。她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让韩念熙可以艳压群芳。
一番折腾过后，蔡姨娘选定了一套丹色刻丝宫装，金线勾边的玉兰飞碟图案，华而不俗；佩戴白玉滴珠耳环，腰挂七彩琉璃珠串，再配淡雅的彩云刺绣香囊，周身环香；秀发中分，两侧青丝挽起成环垂在脑后，用金蝶发饰锁住，几缕髦发轻浮额前，娇嫩灵动尽显。
定好装扮以后，蔡姨娘又交代了许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多关注齐王，瑾王和康平郡王，最好能与他们结交。韩念熙虽然不明白蔡姨娘的意图，但还是点头答应。
第二日未时，韩念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打着瞌睡。
“小姐，您快些起来，要沐浴了。”楚灵见韩念伊这般懒散的模样很是着急：“小姐，一会儿该进宫了，您快些梳洗吧，长公主送来了几套新衣，您去挑挑要穿哪一件。”
“嗯，好。”韩念伊嘴上答应的爽快，眼睛却还是闭着，身体也不动弹。
楚灵见小姐不动弹，便吓唬她：“小姐，您再不起身，楚灵只好让将军来请小姐了。”
韩念伊一听这话倏地睁开眼，瞪着楚灵：“楚灵，你是皮痒了吗？”
楚灵赶紧求饶：“小姐，楚灵也是没法子，您要是生气，就打楚灵几下出出气。”
“知道知道了。”韩念伊起身去沐浴。
“小姐，您要穿哪一套呀？”楚灵和墨竹墨香把长公主送来的新衣端到韩念伊面前让她挑选。
“都行，你们帮我挑吧。”韩念伊闭着眼睛看都不看一眼。
韩念伊果然是太信任楚灵了，她在镜中看着一身粉衣的自己总觉得别扭：“略显俗气，换一套吧。”
楚灵又把衣服拿出来让她选，不是粉就是红，这母亲何时换了性子，喜欢这些庸俗的颜色了？韩念伊无奈：“去取昨日少爷送来的那件吧，就是水天蓝的那件。”
楚灵把衣服拿了出来，但是没有给韩念伊换上，而是包好拿在了手上。
“快给我换上呀。”韩念伊有些纳闷地看着楚灵。
“小姐，不换了，这套楚灵给您带上，宫中赴宴，小姐们都要多带一套衣裙，以备不时之需的。”楚灵拿着衣服就往外走了，又回头看看站在原地的韩念伊，“小姐，我们快走吧，车马已经在府门前等着了。”
韩念伊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跟上了楚灵。
“小姐，今日宫宴，您可以带一个贴身侍婢的，但是楚灵不懂宫里的规矩，便由司琴姑姑陪着您。”楚灵有些不放心地交代韩念伊：“小姐，您这次可不能再跟王爷公主动手了，遇见不相识的避开便是，可不能多管闲事。”
“行了行了，楚灵，你这念咒似的让我好心烦。”韩念伊有些哀求地望着楚灵，希望她安静下来，楚灵只好闭上了嘴巴。
府门前，蔡姨娘拉着韩念熙在长公主面前说着什么，大抵是不放心韩念熙吧，悉心打扮之下，今日的韩念熙果然明艳照人，韩念伊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韩念伊打了招呼就独自上马车内等，他们则还是站着说话，不一会儿，韩绍领着韩玉麒出来了，韩念熙跟着长公主上了马车，随后马车出发，向宫中驶去。
今日与上次不同，宴席设在规模宏大的庆禧殿，巍峨的建筑，肃穆的氛围，加之皇上君临天下的气势，让韩念伊内心紧张，不敢造次，一直乖乖地跟在长公主身后。
“臣韩绍携家眷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韩绍走上前给皇帝行礼，韩念伊也跟着跪下。
“韩爱卿快快请起，入座吧。”皇上的语气听着很和善，让韩念伊稍稍放松了些，起身跟着长公主，在她身边坐定，韩念伊长长舒了口气。
陡然间，韩念伊赶紧有人盯着自己，她迅速扫视一周，寻到了那个目光，是瑾王。只见他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还冲着韩念伊举了举酒杯，韩念伊瞪了一眼就低下头不再看他，心里在骂：好你个刘奕恒，你还笑，你可知本小姐因为你受了多大的罪。虽然想过去骂他一通，可她始终不敢抬头，怕被父亲发现，到时候自己又要说不清了。
席间，韩念伊紧张又憋屈，为了不生事端，一直低着头玩着手里的锦帕，佳肴没胃口尝，美酒不敢喝，歌舞更没心思去赏。可就算这样，麻烦还是找上门来。
“陛下，这歌舞年年如此，今日换些新鲜的如何？”
此时的韩念伊未曾想到，这顾昭仪看似不经意的提议，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哦？你可是有什么好的提议？”皇上也看腻了这些，有新鲜的提议自然想听听。
顾昭仪提议道：“陛下，今日难得有这么多才子佳人在场，为何不请他们做些展示？”
其实这种宴会展示是常事，有的人把它当做上位的捷径，有的人则把它当做踩踏别人的良机。而旁观者，本着看热闹的态度，自也是乐见其成的。
果然皇上很快就答应了，点头示意顾昭仪，顾昭仪见目的达成，兴致更浓了，说道：“不知在座的各位千金，可有人愿意一舞，以助雅兴？”
大家一听是跳舞，这显然是顾昭仪在给自己妹妹铺路呢，立刻有官员吹捧起来：“论起舞蹈，那自然是长安四艳之一的顾柔姑娘最为出众，臣斗胆提议请顾柔姑娘一舞，也好让臣等世俗之人开开眼界。”
大家都表示认可，目光纷纷投向顾柔。
顾柔微笑着起身，顾昭仪给了她一个眼神，顾柔立刻读懂了，走出席位跪在御前，娇柔地说：“启禀陛下，臣女前日练舞，不慎扭伤了脚腕，虽已无大碍，但大夫说还需静养，故而，今日臣女怕是没有这个福分给诸位献舞了，请陛下见谅。”
顾昭仪立刻装腔作势起来：“陛下，小妹年幼，无心冒犯还请圣上恕罪。”
这点小事皇帝又怎么会介意，说道：“都起来吧，这等小事谈何怪罪。”
“陛下，臣妾愿意另举荐一人。”顾昭仪看了看皇帝继续说：“臣妾听闻，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寿宴那日，韩家嫡小姐亲自舞狮，据说颇为精彩；而且，之前臣妾与韩小姐有一面之缘，韩小姐以笛奏乐，惊艳四座，后宫至今都在议论，说韩小姐是个独具匠心的妙人儿，陛下，可愿给韩小姐一个机会？”
听到这话，韩念伊陡然呆住。机会？这哪里是机会？分明就是为难，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顾昭仪，几次三番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