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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怎奈何君(一)

木谨言来到了军营的第二天,才得知自己究竟身处怎样的境地。她当时的心情不能用震惊来表示,也不能用慌乱来形容,这真的使她不知道以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来应对这样的局面。

  所在军队,正是九殿下统领的,驻扎在此,只因为他和宇文卿终究有一战,在所难免。

  九殿下是她的皇兄,但是他们之间隔着家仇。

  她想起他时,心中微妙的感受让她很不舒服,索性不去多想,她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这正是一个契机,为她能够扳倒上官氏提供机会。”

  顺其自然想必是一种智慧的处世之道,它可以让人在多么复杂的处境中安慰自己,不让外物困扰牵掣了自己的心神。可是,效果好不好,顺应的这个“自然”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那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为了让这些新兵很快地适应,达到能够作战的水平,所以他们是由蒋参将亲自训导的。

  蒋参将在军中也是享有威名,体格健壮,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因为徒手打死了敌军三十多人,把受伤的同伴从敌军的包围圈中救出来而人尽皆知。又因为他耍得一把大刀,在作战时拿出这把刀,敌军硬是近不了他的身,被打得落荒而逃而受人忌惮。

  不过,蒋谟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正常看人的样子就像是寻到了仇人,若怒视着别人,更是让人双腿发软,不敢上前半分。

  所以,得知新兵是由蒋谟来训导,不少人都扼腕叹息,为他们深深地默哀了几分钟。

  然而,在她穿上那个略显宽松的战甲,拿上一把普通的剑到达训练场地。看见蒋谟坐在前方的一把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的字。

  大名鼎鼎的武将在看书,而且还看得一脸痛苦,却又不得不看的样子。这种景象,显得有几分滑稽。

  看到他们一排站着,蒋谟微微一挥手,说:“坐下。”

  场下的人都面面相觑,难道说,他们来这儿不是习得武艺,而是听他讲什么仁义道德。

  蒋谟听到下面在小声议论,脾气一下子就要暴躁起来,不过,他立马忍住了。

  “习武的第一步,是习心……”

  这一通大道理讲得他和底下的人都痛苦万分,内容是好的,就是人不对。他那种毫无章法的抑扬顿挫和断句让大家听得很辛苦,想让他停下来,但又不敢做声。

  这样一来,好像受训的不是他们这些新兵,而是蒋谟了。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

  “这样说岂不是所谓的君臣礼节,尊卑之分可以通通都不顾了?”

  “你说什么?”

  蒋谟没有想到会有人会打断他的话,提出什么争议来。对于这些他自己都似懂非懂的东西,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六韬》中这句话的意思是‘得天下之人者得天下,失天下之人者失天下。’但是如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若说行军,在于止乱,以求天下安定。但是天下安定后,在位者得民心或者是失民心,还不是会被抛到脑后,无关紧要了。到那时,与他们有关的又是那些君臣之礼,尊卑有序了。”

  “你是什么意思?”蒋谟的脸色渐渐有些扭曲。

  木谨言一时间没有控制住,对于他这一长篇大论稍稍置喙了下,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记得你,你叫裴暄是吧,竟然反驳殿下的言辞,不要命了是吧?”

  她没有想到蒋谟是受宇文颉指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以前她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向来不敢逾矩,也不敢乱出风头,现在怎么都忘了?

  “看你瘦弱的样子,怕是也经不住打,现在去举鼎去,练练臂力。”

  蒋谟看着似乎也不愿意在这儿读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早就想寻个由头结束这被迫的工作。

  他装模作样地再次拿起书,说:“我读到哪儿了?”看了一会儿,说:“就是这样,完了。”

  如释重负,潇洒地起身,想要把书拍到桌子上,拍到一半,又控制住力气,小心地放在上面。

  “妈的,这也太难了。殿下就是在折腾我。”

  营地一边放置的是一个重百斤的鼎,似乎故意放在这边,供人练习。虽然不重,但是想把它举过头顶,并且坚持很长时间,也是一项考验。

  并且,站在这里,很吸引人的眼球,但是大家一笑而过,也没有过分的举动。

  蒋谟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要命的任务,早已经不知去往何处,早就把她忘至脑后。

  于是,没有人来解救,也不敢自己就这样走开,仿佛就被人遗忘在那里。

  阳光渐渐不再灼烫,空气中充斥的是阵阵钢铁的气味,如同她举着的鼎。

  想着只能等到明天,等到蒋谟明天出现在这里,估计她才能得到解救吧。她抬头看了看天,那墨色的浮云在那块低得仿佛伸手可触的苍穹上慢慢移动,笼罩着这方土地。

  力气有些不支。

  琐琐碎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听得真切。

  一个人顺着一边溜过来,好像是他们一众新兵的一个,叫“徐凌。”

  他说:“裴兄要不你去休息,蒋参将的记性不好,估计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是好意提醒,但是木谨言不想那样做,忘了是他的事,但是应不应该做,做不做到底是她的事。

  她说:“没事,你回去吧。”

  “裴兄你千万别逞能啊。”徐凌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对她很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觉得她真的实在是不应该不听他的。

  因为她看到一个身影从那边走来。这个身影她很熟悉,冷清的,落寞的样子,不知道何时起,她看到他这副样子有些心中不安。

  他孤身一人,没有带一个随处,穿戴整齐,慢慢地走过来,看起来漫无目的,看起来又很庄重。

  她没有办法躲,没有办法遮掩自己,只能看着他从她身边走过,心中祈祷这天能再黑一点。

  她害怕他认出来她,倒也不是怕他做什么,在藏娇阁那一次,她已经知道他或许不会对她过于敌视,不管他们之间是否隔着仇恨。

  仅仅是,无法面对,仅仅是,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