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向东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大堆年货刚一进门，就收到了意料之中的一顿训斥：
“又瞎买东西，净买些没用的。
大冬天的，买这些螃蟹、生蚝，不晓得哪个吃！
你要是有钱花不掉的，就给拿给我，我们给你存起来…….”
“嗯嗯，好的好的，以后保证不买啦！”
林向东习以为常地任由母亲唠叨，
自己则开始归拢各种生鲜。
唠叨了一顿，张莉才发现，林向东身后还跟着个漂亮姑娘。
沐梓正满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哎！这位是？”
“哦，忘记介绍了，这是晓苇的闺蜜，沐梓。她给咱捎猪蹄汤来的。”
林向东把沐梓手里的保温壶接过来，提进厨房。
“哦，来找我们家晓苇的吧！快请进，快请进，让你见笑了哈。”
“没事没事，阿姨，我们都很熟的。”
沐梓打过招呼，径直进卧室找晓苇说话。
林向东把采购的年货收拾停当后，进屋招呼沐梓：
“沐梓，中午做你的饭不？”
“这孩子，咋这么跟客人说话呢。”
张莉在背后捶了林向东一下。
“没事的阿姨，我中午不在这吃，一会还得接孩子呢，孩子补习去了。”
沐梓怀里抱着二祺，从卧室探出头回应着。
“接了孩子一起过来，人多吃饭热闹，阿姨给你们做贵州特色炒竹笋，再说你这猪蹄汤，我们也喝不完呀！”
“在这吃吧，帮我弄会孩子，我去给你接洋洋。”
林向东一点不客气，给沐梓把活安排上了。
晓苇最近的情绪稍有好转，公司的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债多了不愁。
她这段日子倒是集中精神想办法处理晓前两口子的问题。
家不和怎谈万事兴？
“晓前过年回来不？”
身为闺蜜，沐梓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周家的事情，特别是晓前的婚姻问题，
“说是回来，谁知道呢。他沾上回家的事就磨叽。”
“周伯伯和晓前还斗气呢？”
“我爸至于和自己儿子斗气吗？是晓前自己不想回家。
他就恨不得长在外面。
当初送他出国，我觉得就是个错误！还不如一直在我眼皮底下，盯着他长起来呢。”
“还真是，晓前出国前多乖巧。真没想到会变化这么大！”
“我现在都快愁死了。”
“他出轨这事，确定是真的啦？”
“那天我和向东去的时候，阿茹家是言之凿凿。事隔两天吧，晓前才给我回信，说当时说的都是气话，根本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那阿茹干嘛非说又证据什么的，这不是抹黑自己老公吗？”
“阿茹把聊天截图给我看了，那女的跟我弟说了句：亲爱的，想你！我弟回了句：嗯！想你！
你说说，这就能代表出轨吗？男人们的逢场作戏，不都是这样吗？
阿茹这孩子啊，充其量就是看见两人亲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能怎么着啊？不就是大家开玩笑的嘛！”
“嗯……”
沐梓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是来安慰闺蜜的，那就暂时站在晓苇一头，支持晓前吧！
“别愁啦！等晓前回来，当面问问不就得啦！对了，你婆婆看上去好厉害啊！一进门就把向东呲了一顿！”
沐梓觉得有必要把话题转一转，
她很理解晓苇保护自己弟弟的心情，但不愿意这么违心地谈论晓前出轨的问题。
“还行吧，反正对我是蛮好的，我俩经常一起说向东，我只要一说他怎么怎么不好，我婆婆就帮腔，说：就是，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欠管教！”
晓苇说着，忍不住呵呵一笑。
“你老公这下可惨了，你知道吗？今天我碰见他的时候，在人家车身上画画呢！”
“抽疯啊？画人家车，作死呢！”
晓苇最近的脾气一点就着。
“不是不是，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这不是下雪嘛，车上的积雪，他画画！明白没！
你老公还不至于傻到拿小刀去划别人车子玩！
可见他在家里有多可怜。被你们压迫地越变越幼稚啦！”
沐梓拦住晓苇，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拍的视频。
“是吧，我也觉着这男人咋越大越幼稚呢！”
晓苇看着老公画的哆啦A梦，忍俊不禁。
“二不拉几的，画得还不错！呵呵呵呵呵！”
……………….
晓苇在沐梓的陪伴下，心情逐渐开朗，卧室里渐渐传来笑声。两人正聊得高兴，忽见门被推开，林向东领着洋洋走进来。
“喏！你闺女，接着！”
“呀！没想到洋洋跟着你，一点都不害怕啊？”
“这话说得，她又不是不认识我，害什么怕？我们洋洋还惦记着吃我做的清蒸鱼呐！”
林向东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呦呵，晓苇，你看看你老公，夸夸他还飘起来了。”
“行啦行啦，吃饭吧。来来来！把床前腾出来，我摆桌子。”
林伯军的厨艺也是相当不错的，再加上他退休后，常看养生类节目，这每顿饭做出来，什么搭配什么，什么多放什么少放，相当有讲究。
沐梓大赞林家门风，个个都炒得一手好菜，洋洋也吃得小脸通红。
而在林向东眼里，看到的依旧只是晓苇隐藏在内心的惴惴不安。
大年三十下午六点四十，晓前终于带着阿茹踏进了自己家的门槛。
“还知道回来啊，不看看几点了！早回来一会，帮着你妈准备准备年夜饭，说说话，都不行，是吗？要不要我派个轿子去抬你们？”
刚一进门就被怒气冲冲地周志武数落了一通。
让两位老人溜溜等了一天，直到晚饭前才堪堪进门，
可想而知，晓前是有多么不想回这个家。
这种态度自然引得老爷子大为光火。
“大过年的，别数落孩子，孩子回来是喜事，咱一家团圆嘛！”
王敏扯开不悦的老伴，把晓前夫妇让进屋。
“不是我说你们，看看都几点了，我和你妈做好饭，饿着肚子等你们。
一再打电话叫早回早回，就是不听！”
“爸，晓前起得晚，我们再收拾收拾呢！我大着肚子也不方便…….”
阿茹见周志武越说越气，忍不住出言解释！
“行啦行啦！吃饭！”
王敏把大伙叫上餐桌，周志武的怒火，也被暂时压制。
晓前从一进门就一声不吭，端着手机不知道看些什么。
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上，各自扒拉着眼前的饭菜，
若不是王敏给几人夹夹菜，活跃活跃气氛，整个饭局就如死水般沉寂。
吃完饭，晓前把碗筷往桌上一扔，关门回屋。
王敏失落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她多么希望儿子能够跟自己说说话，聊聊家常。
特别是最近刚闹的出轨事件，总得有个说法吧。
沉吟片刻，王敏端起碗，盛了点汤，
她打算主动出击，儿子好容易回一趟家，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吧？
刚端到门口，就听见屋里晓前的说话声：
“姐，你跟咱爸说，我初三走……有点事！约了小额贷款的人……..没事，不用担心。……….嗯，阿茹在这……..”
王敏把准备推门的手，收了回来。端着汤碗重新回到餐桌。
“怎么？锁着门啦？”
周志武大大咧咧地问。
“没有，不想伺候他，要喝自己出来喝。”
王敏听到晓前的电话，心中不禁越想越气，
守在自己的亲爸亲妈身边呢，有什么话还要让嫁了人的姐姐代为转达。
这到底是和自己爹妈有多大怨恨呢！
大年初二，是天津传统的姑爷节。忙碌了一年的姑爷，这一天可以在丈人家当回大爷，丈母娘一家则需要对姑爷种伺候，以求姑爷能够对自己的女儿好一点。
当然啦！旧社会这种男尊女卑的糟粕，是不能遗留到当今社会的。
这不，林向东正在丈母娘家的厨房里忙活着，开始了这新社会、新时代下，新的姑爷节！
王敏眼见林向东一个人在厨房上下翻飞，着实心疼，本想劝他歇会，林向东总是乐呵呵地解释：
“做饭是一种生活，是一种享受！能在姑爷节展现我的实力，这本身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
今年的姑爷节，林向东预感到，会特别地不一样。
临来之前，他就把俩孩子留在自己家中，由林父林母照看，
自己则推着轮椅，只把晓苇带回娘家。
“咋不带孩子去见见姥姥姥爷呢？”
临行前，张莉小声询问儿子。
“晓前这孩子犯轴，也不好好跟爹妈说话，今天这种小范围的全家聚会，估摸会比较“热闹”，我怕到时候顾不上俩孩子，您就受个累吧！”
林向东含含糊糊地给母亲解释了一下。他不希望让父母为自己，为周家的事担心，
他更害怕，一旦说出实情，光欠账金额就能让自己的父母寝食难安。
“行行行，你们去吧！孩子搁我这，放心！”
“那个，让姥姥姥爷别生气，有嘛话你们小年轻的私底下好好说！”
林伯军也少见地追出来，提醒一下儿子，
毕竟是去见老丈人，不比常人，自然要多注意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
水煮肉、南煎丸子、油焖大虾、鱼香肉丝、清蒸鲈鱼、辣子鸡……再熬个皮蛋廋肉粥！
忙活了一上午，林向东拼出一桌子美味佳肴。
“爸、妈，咱开饭不？”
林向东吆喝着。
“再等等，阿茹在屋里哭呢。”
晓苇拉着林向东在客厅沙发坐下，林向东积攒了一上午的好心情，随着晓苇一句话，瞬间变得担忧起来。
“这大过年的，咋还哭上了？”
“我弟啊，在外面估计真的有个女的，大过年的跟人家起劲热聊呢，这不被阿茹和咱妈看见了嘛。”
“还用估计，正常人都知道你弟弟出轨啦！”
林向东心中暗想，却不能说出口，竟一时语塞。
“合着，这两天谁也不理，抱着手机躲屋里谈恋爱来着呗？”
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力争把这个话题聊得轻松一点。
“嗯…….”
一直以来，晓苇都是护着弟弟的，这一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两口子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屋里传出轻轻地啜泣声。
“砰”地一声，书房的门被狠狠撞在墙上，周志武气势汹汹地走到客厅中间
“都出来，都到客厅来。别在屋里憋闷着。”
阿茹抹着眼泪，在王敏的搀扶下走进客厅，在沙发的一角坐下。王敏还一个劲低声安慰
“别哭了，听见没有，过年哭，这一年就都得哭，多不吉利！再说你还怀着身孕！听见没，不许哭了啊，好孩子！”
晓前屋里，依旧关着门，没有动静。
“周晓前，你听见没有，我叫你出来！”
周志武虽克制着没有发怒，但听得出来，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两分钟后，屋门打开，晓前看着手机屏幕，边发消息，边招呼着晓苇
“姐，来啦！”
周志武一把夺过晓前的手机，拍在茶几上。
晓前翻了翻眼皮，找了把椅子，离沙发远远地坐下。
“今天呢，是咱们老周家，一次完整的聚会。
本来过年嘛，大家应该热热闹闹的。
可是晓前，你两口子这事，弄得我跟你妈很堵心。全家都很堵心！”
周志武的发言虽然很严肃，但还是被经验丰富地林向东听出来，这是要和稀泥。
不和稀泥又能怎样呢？儿媳妇怀着孕，又是自己亲儿子犯错，还赶上大过年的，是把儿子打一顿？还是告诉儿媳妇忍了？亦或赶走儿媳，让小三进门？周志武权衡再三，只能和稀泥。
“所以呢，晓前，我命令你，立即和这个女人断，马上断，从此以后，不再和她联系。
我告诉你，老周家没有让小三进门的先例！”
周志武渐渐提高声调。
“小点声，你怕别人听不见是吗？”
王敏打算压制一下丈夫的情绪。
“你别管。”
周志武冲妻子摆摆手，转头面向儿媳，声调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阿茹，你是为我们老周家，立下大功的人。要搁往常，我非帮着你好好收拾晓前不可。”
林向东轻声在晓苇的耳边道“咱爸要说但是了。”
“但是！”
果然，周志武开始转折。
晓苇憋着笑，怼了林向东一胳膊肘，示意别捣乱。
“你看，这大过年的，咱们中国人最看重的日子，是不是！何况你还怀着孕。这个时间段，是非常不适合生气的。
所以，我认为，只要晓前当面删除和这个女人的好友，并保证以后再不联系，为了你们俩将来的美好生活，是不是可以原谅晓前，咱们全家过个幸福年！”
周志武洋洋洒洒讲了很多，阿茹不知道是被感动还是更伤心，居然哭得更厉害了。站起身来，冲周志武鞠了个躬道
“爸爸，妈妈，你们既然都这么说，还有姐姐姐夫今天也都在，我冲你们的面子，冲即将出生的孩子的面，我不和他计较。行吗？爸爸！”
“行，行！太好了！”
王敏示意晓苇跟着一起捧场。
“你看，他姐夫也辛苦一上午了，咱们尝尝姐夫的手艺，走，上桌上桌！”
林向东不得不佩服岳父母的默契配合，居然将这场家庭矛盾化解于无形。
唯独晓前，一言不发，拿起手机鼓捣了几下，扔给阿茹。
“删了！”
“好儿子！来来，给你爸爸把酒倒上，你们爷仨今天喝一个！”
林向东觉得，自己的丈母娘有捧场王的天赋！
一切都在向大团圆结局发展，唯独晓前。
只见他端起碗，就着南煎丸子扒拉了两口米饭，随手把碗筷往桌上一扔，回屋关门。
“咋不吃啦？你姐夫做的你不爱吃是咋的？”
晓苇担心弟弟想不开。
“丸子不错，很好吃！”
门里传来回应。
“不吃，不吃吧！不吃就是不饿，再说也饿不死他！”
周志武眼皮都不抬，给阿茹夹了一筷子鱼
“阿茹，吃鱼，身体最重要！”
“这个逆子！当年生他出来干嘛！这不是存心给我们老两口添堵来的嘛！”
饭后王敏坚决让林向东歇着，边收拾碗筷边和晓苇叨咕着。
“妈，想开点，别生气！气坏了身子算谁的？晓前也有他的苦衷，回头我说说他。”
“您也劝劝我爸，赶明他不就走了嘛！不见不烦，赶明我和向东带全家吃野生大鱼去。散散心，好不好！”
“爸，抽一颗不！”
林向东在阳台劝慰老丈人。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周志武从来没关心过林向东的情况，这次很随意地发问，倒是让林向东愣了一下。
“啊！还行，肯定不如以前，不过也还凑合！”
“嗯！还行就行。晓苇最近情绪还好吧。”
周志武或许都没听进去林向东说的什么，敷衍了一下之后，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女儿！
“爸，我们都没事，您不用惦记着，关键您和我妈，平时就老两口在家，有嘛事可得往开处想。别憋闷着！身体为重啊！”
虽然周志武并不太待见自己，但身为人之婿，林向东还是发自内心关心这两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