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冬季，北方的天空中，那灰蒙蒙的雾霾，始终萦绕不散。
柴静一部《穹顶之下》，惊醒了世人。
这一年，国家开始加强治理环境污染，与之相关的企业停产的停产、整顿的整顿。
这一年，国家反腐工作依旧持续加大力度。
天空，渐渐变蓝，人心渐渐变得清澈。
林向东的工作也随着国家政策的变化，受到了不小的波动。
以林向东的声望和设计能力，
每年主动来找他的客户，不乏各类商人、官员、社会名流……
新唐倒闭后，即便没有公司做依托，没有平台宣传，
林向东主持的设计项目，依旧多为别墅、酒店、会所等高级场馆。
可从这一年开始，林向东发现，别墅渐渐变少了、酒店渐渐变小了、会所渐渐改为厂房内的私人宴会厅了……
以往动辄数万、十数万的设计费，今年几乎见不到了。
目前林向东忙活的设计项目，多为数千元的小单子。
且时不时还会断单。
这在林向东的职业生涯里，可是几乎没有发生过的事。
朋友圈里，同行多年的同事、下属，旅游的旅游、改行的改行……
林向东坚信当年马宝杰和他说过的一句话：大潮退去，你才会看到，谁在裸泳！
即便市场再难做，他依旧凭借着自己的设计实力，和圈内良好的口碑，苦苦支撑着！
这一年，林向东设计的中式工业风别墅，荣获“筑巢”全国别墅类作品三等奖。
这一年，林向东设计了一个近万平米的酒吧，开业当天，居然吸引一众国内知名演员前来捧场，设计效果获点赞无数。着实让林向东小火了一把。
这一年，林向东还接了联想集团天津分公司的设计项目，后现代风格的作品一度在各大门户网站流传。
这一年，仅此而已，其余时间，林向东所忙碌的，大多是高层住宅，
大多数时候，客户们只会客气地对他说：
“设计费什么的，太贵！咱家嘛！差不多画一张图，让工人们看着怎么施工就得。”
林向东依旧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林向东，而设计行业的春天，一去不返。
当年“新唐”三人组的撸串摊，还是那个熟悉的座位。
此时面对面坐着两个人，
老板依旧殷勤地端上刚刚烤好的各类肉串，亲自送上三个扎啤。
“你们这三人组都多久没来我这光顾啦？好容易来一次，还三缺一呐！”
老板端起扎啤，和林向东、苏媛各自碰了个杯。
“谢谢老板还这么惦记着我们呐！”
这一晚上，从和林向东见面开始，苏媛的脸上就没见过笑容。
“您还别说，老主顾们，我都惦记着！哈哈哈哈哈！”
老板依旧那么实诚。
“今天的酒钱算我的，敞开了喝！”
一杯扎啤倒进腹中，老板不再打扰二人叙旧。
“我要结婚了。”
苏媛低着头，剥着毛豆，这是她必备的撸串热身项目。
“不找马宝杰啦？”
林向东则已经开始趁热啃着最爱的羊筋。
“累！懒得再找啦！”
虽然马宝杰是三人中成婚最早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苏媛一直喜欢马宝杰。
“那，不当你的副总啦？”
“早关门了！我的朋友圈你不看的是吗？”
“没空看，话说你走到哪，哪就倒闭？咱新唐估计也是被你方的吧。”
“我呸！咱那叫倒闭，后来这家叫关门，懂吗？关门了，歇业了！”
“都差不多啦！反正你是失业了呗！”
“所以啊！找个人把自己嫁掉，省事！”
“那以后就家庭主妇了呗？”
林向东说着，和苏媛碰了个杯。
“祝福你！”
“我才不会把自己困在家里呢！走着看吧！”
“要不，咱俩合伙干点嘛呢？”
“行啊！你做嘛都少不了市场销售，随叫随到！”
“够意思！”
林向东干掉杯中酒，又给自己续上。
“咦！看来你是有所打算啊！想做点嘛？”
“打算？哼！我自己现在也是一脑门官司啊！过过再说吧！”
“怎么？林大师也有过不去的坎？”
“媳妇家的事，牵涉精力有点多。嗨！不提也罢！”
苏媛举着手里的串，愣了会神。
“向东，你说，咱仨还能在一起奋斗吗？”
“奋斗？你都结婚啦！
不过，只要能找回老马，一起撸串是肯定的！”
林向东觉得苏媛今天特别伤感。
“我说，是不是还不舍得嫁人啊？还想再等等老马？”
“别胡说！”
苏媛难得妩媚地撩了撩发稍。
“就是觉得，结婚了，以后再聚，就不容易了。何况老马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也是，任谁也不放心自己的漂亮媳妇，跟俩老爷们大半夜的喝酒聊天！”
“嗨！净顾着伤感了，正事都没说！我结婚你来不来？”
“废话！哪天？”
“年底吧！”
“姐，这才初夏，用得着这么早预订我时间吗？”
“你这大忙人，我要不提前跟你说好，到时候一准没空！
对了，还有个事，今天叫你出来是想给你介绍个活。”
“不是，你都快结婚了的人了，说话还这么不着四六的，结婚和介绍活，到底哪个是正事？”
“要是我结婚你不来，活就介绍给别人，这叫不着四六吗？”
“你妹！”
林向东拿苏媛没辙，铁三角中，向来只有马宝杰能与这女魔怪过招！
而他，只能愤愤地夺走苏媛盘子里的鱿鱼，以示抗议！
“哟！财神爷的串都敢抢？活还要不要了。”
苏媛微笑地看着林向东把鱿鱼送进嘴里后，这才出言威胁。
林向东瞪了苏媛一眼，无奈地边咀嚼嘴里的鱿鱼肉，边招呼老板
“烤鱿鱼，再来两串！”
“乖！”
苏媛坏笑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三人组在“新唐”的时光！
送苏媛回家后，林向东把车停在自家楼下，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把自己放在黑暗中，抽根烟再回家。
林向东给自己的定义是一名值得骄傲的自由职业者，
可是晓苇和张莉却一致认为他是个无业游民，
大事小情，总要支应着他去跑跑腿，仿佛这个世界就数他林向东最闲。
重要的是，女人们好像天生就不会一次性把要做的事情布置完，
两个女人似乎乐得看到林向东一遍遍从椅子上爬起来......
他在家里，甚至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会哆嗦一下！
烟火，在林向东吸上一口的时候才会放大照明面积，映得林向东的脸庞忽明忽暗，仿佛希望自己能够多燃烧一会，在黑暗中，多存在一会！
“这么晚才回来？一身的烟酒味，你离娃娃远点哈，不要逗娃娃们！”
迎接林向东的，照旧是母亲的唠叨……
林向东无奈地应喏着，走回卧室。
张莉依旧紧跟在身后：
“不行，我要盯着你，
你们这些当爸爸的，都是不管不顾逗娃娃，一旦弄哭了弄醒了撒腿就走，从来不管！”
“妈，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
晓苇很奇怪婆婆为什么会和老公一起进屋。
“没得哪样事，我就是看看向东会不会折腾娃娃们，一身的烟酒味，最烦的！”
“妈，要不您给我栓腰带上吧，不然您一回屋我就逗孩子！”
林向东半开玩笑地反驳张莉。
“妈您别理他，他不敢，我这看着他呢，向东不把自己洗刷干净了，我都不让他靠近床边！您放心去休息吧。”
晓苇随手拿起身边的痒痒挠，挥舞了几下！
确定母亲大人回屋休息了，林向东毫不犹豫地顶着晓苇的痒痒挠攻击，在俩孩子的脸颊上各亲了一下。
“多大的人了，还逆反心理这么严重呐，起开起开，洗澡去。”
晓苇不得不加重手劲，吓退林向东。
洗漱完毕的林向东，最终被晓苇安排在床尾，理由是酒味没散尽……
晓苇揣了揣躺在自己脚下的林向东：
“嘿嘿！真方便，睡了没？跟你说个事！”
林向东抄起晓苇的脚丫，狠狠亲了一口：
“再揣可就不客气啦！”
“马宝杰找到了吗？”
“没！”
“家里现在缺钱，你接的活又越来越小！要不，我也在网上卖点东西，或者接点文字翻译什么的活？”
“先不急，我还有办法！”
“要不是我家公司出事，依着你们仨的关系，慢慢找也无所谓！可是现在家里开销这么大…….”
“苏媛给介绍了个活，赶明我去看看，或许设计费会高一些。”
“不行你就连设计带施工一块承包下来不就完了嘛。”
“说得容易，施工是需要随时盯着工地的，而且一有情况立马就得去解决，那可就没时间照顾你们啦！”
“你去吧，不有咱爸妈在呢嘛！”
“嘛事都找我爸妈啊？不现实不现实！”
“当初你上班去，不也是我妈盯着我嘛，没事的！”
“当初能一样吗？当初我每天上班时间固定啊！
何况现在一下子多出三个孩子呢！
而且不管任何时候，工地一旦有事，我可是撂爪就得走啊！
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管你们。”
“哎！你老实说，是不是苏媛不愿意找马宝杰啊！”
“嘿！咱不带这么阴暗好不好！”
林向东摆了摆手。
“钱不钱的搁一边，最想见马宝杰的就是苏媛了，她能不想尽快找到他吗？”
“反正马宝杰这事，你看着办吧。我也就提个意见！
本来我还打算给你爸妈买个离咱近一点的，小一点的房子呢！
要是马宝杰卷走的钱能追回来，咱家就能松快多了。”
林向东何尝不希望给自己爸妈买套房子，让二老彻底从贵阳搬回来，也好享享天伦之乐。
可是，就算把马宝杰找到，钱又能追回来多少？
三人之间如此深厚的友情，到时候是尴尬相见？还是就此反目？
所以，即便找到马宝杰，也是一脑门子麻烦。
与其去想那不着边际的事，倒不如认真想想，该怎么约苏媛给介绍的这个客户吧！
“夜已深，还有多少人，像我这样醒着数路灯？”
林向东纷乱的思绪搅得他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