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自私的世界没有未来

很快，他听见了身旁的声音。

　　“考虑好了么？”

　　姜俊轻轻地把沉睡的公主放到祈祷椅上，用无限怜爱的眼神看着她，并抚着她栗黑色的额发。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魔能告诉了我，审判之枪一旦落下，这里便会被夷为平地……为了千雪，为了死去的他们，更为了这座令我伤心的城市，我不得不去做。”

　　单手扶住祈祷椅的金发少女，低下头来凝视着他，平静的面容同样令人心生怜惜。

　　“你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没有理会洛斯莉莉的体贴，姜俊淡然地说：

　　“我很平凡，至少曾经的我平凡的和一只蚂蚱没什么区别，但我一直活得很满足，因为这世上强的人太多、太夸张。

　　比我厉害的大佬更是多得一辈子都数不过来，和他们竞争简直就是作死，对我来说，守着幸福的小日子不好好过，这不是白痴是什么？

　　与其选择九死一生的伟大，我宁可平凡……至于那些被命运选中的人，同样是肩负起使命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是最后能回归到平凡的。

　　而我不过是一枚螺丝钉，有我不多、有我不少，这样哪里不好？他强任他强，反正我逍遥。”

　　洛斯莉莉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就如同吴良说的，很多时候，人想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很容易，只需要低下头去，就能生存下去。

　　但‘生存’让人忘记了‘活着’，更容易屈服于那远胜于恐惧之上的邪恶、堕落、诱惑、欲望、现实……而忘记了反抗。

　　在拷上枷索被束缚的同时，还一味地接受、妥协，最终只会得到一无所获的毁灭。”

　　“我并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会去反抗那些虚伪之神的审判，但至少我不会逃也不会躲地看着、等着，直到那杆枪降下人间，依然没有人站出来的话，我就会站出来。

　　因为自私的世界没有未来……”

　　洛斯莉莉无奈地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不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接着，姜俊攥紧拳捎，缓缓地起身，与金发少女擦肩而过，落下最后的道别：

　　“千雪就拜托你了，倘若我这次能侥幸活下来，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同你一起前往神月。”

　　“……”

　　转身目送着姜俊离开，洛斯莉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平日里一派朴素又温煦的男人。

　　十天前的他还会因为听见魔术师的名讳而被吓的躲进被窝，如今的他反而已经不惧怕任何东西了，澄澈的眼眸中映出了他纯净的本源。

　　因此，洛斯莉莉只得怀着祈祷之心，祝福他能够一路平安。

　　门关上，心合上。

　　烙下印记，留下念想。

　　空空冷冷的心中，终于有了炽热的温度。

　　走在大街上，人群们仍是紧密有序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四处的蜂警声也一如既往地没有响起，最终这场审判是默默无闻的到来……

　　哪怕是魔能压垮了大气，哪怕是云层间那抹猩红变得越发的鲜明。

　　普通人们依然没有发觉到天空的异常，专家们也依然没有察觉到世界的反常。

　　只有与结社有关联的人早早逃离了，没有为什么，单纯的是他们比起那些活在表面的居民们有了更加优先的选择。

　　于是，车停船走、风来水顺，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死的人依然会悄无声息地死去，活下来的人也会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切。

　　午后的阳光渐渐地蜕成了晚霞，夕阳的美景，火红火红。

　　穿过因果的十字路口，走到了这个无人的地方，在感受不到人类鲜明气息的顷刻，「力量」如幽灵再现般出现，站在花圃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姜俊：

　　“你决定好了？”

　　姜俊轻声一笑：“五分钟。”

　　亿森眉头皱起，一时间没听明白姜俊这句话的含义。

　　“奥利维亚用‘五分钟’的游戏，教会了我什么叫做残酷与残忍，她也同样用赎罪的‘五分钟’，亲口告诉了我你们魔术师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姜俊咬着牙，发出吱吱吱的声响：

　　“我不会原谅你们，更不会尝试去理解你们，别会错意了，人类命运的走向本就与我无关，那些路人的生死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而我还愿意留下来面对！

　　是因为这世上有着像吴良、李冷汐、姜尚仁还有千雪他们……这样不断拯救了我的好人，不会想要看到这样毁灭的结局，所以我才会做下这样的选择。”

　　亿森凝视着姜俊振臂一挥时的潇洒，尤其是看到那发怒发狂到极致的眼神，并没有说什么，似乎他清楚面对这个少年，没有资格去说什么。

　　“你们最好祈祷，那些虚伪之神能在审判之夜要了我的命，否则的话，侥幸活下来的我，一定让你们这些魔术师以及你们口中所谓的神……

　　在未来永远不复存在!”

　　在夜至时分越来越近的时刻，姜俊丢下了何其霸道的一言，犹如是星辰横扫夜空的一声鸣啸，听得亿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话音终结的少顷，他整个人便忽地腾空而起。

　　灰烟弥飞，就像是乘坐了隐形的升降梯般，缓缓地上升，沿着笔直高耸的大楼，在顶层处停了下来。

　　凄厉的楼风刮过他的脸颊，冷而凛。

　　静静地闭上双眼，将体内的魔力一口气提炼至最高，漆黑色的魔力宛若火焰般温柔的包裹住了他，借由细小的波动、这份灼热，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美丽与喧嚣。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发觉有人愿意站出来拯救这座城市。

　　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绝望了。

　　但少年并没有沮丧，朝着无限无垠的天空，伸出手掌，像是要抓住头顶上的那轮圆月，张开了五指。

　　伴随着一道漆黑色的圣光闪射天穹，

　　他发动了名为“奇迹”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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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亿森抬头，在大楼脚下静静地观望着那位少年，感受着从地表传来的震动，他不禁心中自叹道：

　　“还什么燃烧本源来同归于尽，这种程度的魔力，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卑微的地虫和俊拔的天龙之间的差距吗……想想还真是伤人。”

　　央央自叹之际，轮回拉着格雷的小手，不请自来地笑道：

　　“怎么了？「力量」，想不到像你这么口舌犀利的男人，也会有吃瘪的一天。”

　　“要想取笑我，就趁现在吧，错过了今夜，你或许就没有机会了。”亿森少见的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嗯...”

　　格雷轻声走来，拽了拽亿森的手袖，眯笑着眼睛，眸掠温暖的笑光。

　　从那双蓝色的小眼眸中看到格雷的善意，亿森的嘴角竟不知不觉扬起了笑容。

　　看到这一幕的U.K放声大笑：

　　“说什么‘最接近神的人，都是冷血的生物’，看看你亿森，再看看那个孩子，你们不过都是渴望通过力量得到救赎的可怜人，明明是这么相近的本源，却还要彼此错过。”

　　亿森摸了摸格雷的脑袋，摇摇头：

　　“你错了，「轮回」，我和那个孩子，生来就是要注定错过的，因为我是魔术师，而他则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你这句话我倒是不否认，如果这次他能够活下来，我们就注定会成为他的敌人。”

　　说着，U.K的笑意淡退了几分，沉下了萧冷的面容，补充道：“谁让我们选择了相信上帝，谁让我们又都是可悲可叹的魔术师呢。”

　　亿森歪过头来，保持着微笑：“所以我才期待他能够活下来，做够了虔诚的使徒，成为那颗被他踩在阶梯之上的石子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尝试。”

　　紧接着，U.K也跟着一道笑了起来，很是愉快的反应，带着对彼此的释怀，带着对彼此的理解。

　　这一次，这两个北洋结社的死对头，终于是在面临生死的前夕放下了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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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千雪睁开眼睛，看到了明灭的烛火。

　　光尘在乱七八糟地舞动着，好似冰冷与温暖交织在一起，看着天花板上的斑驳，穆千雪的眼眸终于恢复了光泽。

　　这里是神殿。

　　意识还很清晰，能够进行分辨，也清楚这儿是和姜俊第一次相互依偎的地方，只是独独留下了纯白的公主，落魄的王子却并不陪伴在她的身边。

　　“你醒了？”

　　一个柔恬的嗓音，从她的耳边响起。

　　穆千雪顺着声，茫然地爬起，双手轻揉两下太阳穴，隐隐感到了有些疼痛，仿佛有什么鬼东西在她脑内嗡嗡作响。

　　坐在窗边的金发少女，抬起头来望着穆千雪，叹口气说：

　　“姜俊先生在你身上施加的魔法很强力，莉莉勉强用了概念系的魔法干涉，也最终只能帮你解开一两层现实的覆写。”

　　“姜、俊？”

　　少女轻念了一声这个名字，欲要大声喊出，却无法尽情地拉响她的喉带。

　　「卡巴拉的虚幻」还在发动中，一旦少女的情感波动变得强烈，就会强制起效，而这所有的暗示点，便是和“姜俊”相关的东西。

　　本来穆千雪是不能在6月30日这天醒来的，也不可能在抵达神月前使用她的魔力……而洛斯莉莉用了将近三小时进行的“覆写”干涉，才是勉强地解开了这两层。

　　不同于篡改记忆、施加幻觉，这是借由现实的束缚力逐渐让人自发做出行动的魔法，这就是最为让人忌惮的现实系魔法，哪怕在神月也是修习难度最高的一类。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究竟要去做什么？”

　　“姜俊先生，他要独自去面对。”洛斯莉莉轻合上了书本，平静地说道。

　　金发少女缓缓起身，将圣经书扣放在一旁椅子上，漏出虚幻般的叹息：

　　“我一直对你们隐瞒了一个真相，其实莉莉早就知道，满月破碎之夜，这座城市会遭遇一场毁灭性的劫难。”

　　说罢，一阵急促的戾风刮过。

　　狂乱的雪白色魔力，在神殿内迸发了出来，宛若潮汐般时涌时停，但却让女神像微微发出了颤抖。

　　穆千雪眸掠杀意，单手轻抓住了洛斯莉莉的脖子，发出近乎只差一步就要啜泣的声音：

　　“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们？对不对，亏我、亏我……早就把你当做好朋友来对待！”

　　洛斯莉莉垂下了头，停顿片刻后，她接着说：

　　“莉莉没有无视穆千雪小姐你的真心，除了这一点外，也从来没有对你们有过任何隐瞒。

　　本来……在6月30日到来前，把你们带回神月去，莉莉我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甚至在知道姜俊先生在昨天接受了邀请函后，莉莉更是开心到乐此不疲。”

　　“但是，姜俊先生才是那个看穿了一切的人，他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这座城市会就此湮灭，为了这里数千万的人民，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并打算让莉莉单独在确认好你父亲的安全后，把你带去前往神月，先行避难。”

　　穆千雪松开了她，听到洛斯莉莉的真心，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反倒是选择了相信。

　　“真是的，你们一个个都是笨蛋！”

　　没错。

　　洛斯莉莉是个善良的笨蛋，一个从来只会尊重别人，默默付出一切的笨蛋；

　　而姜俊同样也是个执著的笨蛋，一个从来都不会懂得爱护自己……比起自己更在乎别人的笨蛋。

　　擒住泪水的穆千雪，轻吟一笑地问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洛斯莉莉颔首，看着她：“你真的打算和姜俊先生一起？”

　　穆千雪也看着她，说：

　　“你不也是……明明可以直接丢下我、我们，安然无恙地回到神月去，还非要浪费这么多魔力给我解开那两层的覆写，难道你不是把我们当做伙伴来看待吗？”

　　轻笑着落下低语，穆千雪伸出细指，在空中划写下了“137”的数字。

　　紧接着，空气发出震颤。

　　身上的枷锁，全数变成了冻结的气体果冻，宛若白汽一样的覆写式封印，统统在穆千雪的魔力影响下，变成无色无味的水滑淌了下来。

　　流入地板，深入地表。

　　凭借着她对姜俊的感情，成功地将现实的束缚力、覆写力，融化成初始的水，如同雪花消融滋润大地一般。

　　接着，穆千雪一把拉住洛斯莉莉的手，又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我行我素的大小姐，发号施令道：

　　“走吧，让我们一起去帮姜俊。”

　　洛斯莉莉嗯声点头，两人一同推开神殿的大门，一同走向这魔法彼岸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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