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天阴十界
黄昏盖过，月明星稀，今夜很是适合潜入。
崔斯塔敏捷地翻过护院的墙，满分落地后，疯狂地左看右看，以备不测，毕竟他做的事情分外不光彩，明白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这是私闯民宅。
“还好，还好，看来那小子不在家。”
用两根钢丝撬开锁芯，扶门推开，崔斯塔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才稍稍安心下来，抚了抚胸口。
作为一名正儿八经连通缉令都不需要就能闯入人民大院的SMF士官，他为何会沦落到要趁夜潜入姜俊的老宅，这一切还得从前天说起。
自从姜俊留给他一句“魔术师结社”的线索后，崔斯塔就一直查阅有关这五个字的讯息。
但很无奈，无论是网络、杂志、期刊还是档案卷宗，任何数据库都不存在“魔术师结社”这五个大字。
越是什么都没有，崔斯塔就越感到奇怪。
恰在这个时候，他向李煌提交了跟进报告后，这个万年好脾气的暴躁老哥，终于是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发怒了，不光当场撕碎了他的报告书，还把他搁了职。
总之，直觉告诉他“魔术师结社”一定是一条线索，就连李煌都这么忌惮，或许就是说，姜俊更是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父母多半是被那些想要掩埋秘密的人所杀害了。
一番福尔摩斯级别的推理一敲定，崔斯塔便下好决心，要从姜俊的家里找出点另外有用的线索。
戴上手套、套上鞋套、还有帽子也不少，作为专业人士他反复地告诫自己不能留下任何的指纹、毛发。
一起搞定之后，他掏出手电筒，吧啦打开，一束冷光霍然照亮了前方、冲散了黑暗。
崔斯塔先是在客厅摸索，除了一张温馨的全家福外，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怀揣着失望，接着，他蹑手蹑脚地摸上二楼，小心翼翼完全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毛贼，其实崔斯塔心里也暗爽，要不是自己当年在SMF应聘成功，没准他靠着这门偷家技术也能发达。
顺着墙壁的裂纹，蹿进了李冷汐他们的主卧室，凭借着经验，他迅速地把目标锁定在衣物柜里，翻找了许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他从最下面的鞋柜里找到了一本陈旧的日记。
用手电照亮封面，只见上写着这样的六个大字——
《正经人的日记》
崔斯塔看先是一愣，后又忍不住吐槽道：
“妈的，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纠结片刻，他翻开了日记，还没看几页的功夫，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李冷汐的日记，也就是正经人的日记里面，记录了他们一家迄今为止生活的全部，记录了一天到晚被抠门老板压榨到没时间生孩子的两年轻夫妇，记录了姜俊初来时一家子欢声笑语的纵情快乐，也记录了老人离世时一家人哭成狗抱成团的画面……
“妈的，这日记也太正经了吧，真心看不下去了。”
说着，猛男落泪着的崔斯塔，就把日记重新放了回去，当他重新起身，准备向下一个房间进发时，突然，门窗和地面剧烈地发出颤抖的声响，崔斯塔的心头也是猛地撼动了几下。
伴随着耳畔间掠过一声鸣啸。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苍青色的夜空之下，一道横光扫过，宛若流星划破天际。
——但那是流星吗？
笔直的剑芒，仿如投射的枪锋，矛的根部埋入月亮的光辉之中，令人看不清全貌，但那剑芒一点点地扩大，像是要带着毁灭降临这片大地！
欲要贯穿这座城市！
崔斯塔下意识地一屁股跌倒在地，看到了末日已近的一幕后，冷汗直嗖嗖地从额角滋出，不知是否产生了幻觉，他的耳边响起了与那声鸣啸……悖然相对的魔咒：
“地见神的面而震动，天升冥河，西奈山的天见神也跟着震动。”
“十界的燔祭进神殿，你们感受到了威胁。”
“危难之时，嘴唇所发，便是口中所许。”
“天界贬低了地界，公义最终被威严所打败，一切地极和海上远处的人所倚靠的保护，陨落淤泥之境，让原本的幸福通通沦为祭品。”
“我能以大能束腰，必能用这尅开的九界冥河安定诸山，纵使暗地射完全人，万箭齐发、万矛齐出，也并不惧怕。”
诸风的响声，隐有波浪的滔鼓音，原本看到这天变的枪矛而心生恐惧的市民们，在听到了这五句咒语之后，万民的喧哗在瞬间停止。
一道炽强的黑光从地面射出，直直地瞄准那杆处决的黄金圣枪，接着，地鸣天吼，笼罩了整片大地的天空，再度变幻，延至人类视线尽头的幽幽冥河霍然投影到这座城市的上空。
历经漫长的时光，它们终于回到了属于它们的位置，那原本就属于它们的天界，那十道冥河。
沿着这道笔直的黑光，慢慢地展开，一层、两层、三层……直至十层，灰雾弥布的冥河，化作了远在城墙之上的虚空防御，为这人间、为这大地。
抗衡着神的旨意，抵御着神的毁灭。
看到这一幕的人们，不禁傻眼，他们开始自问：这究竟是海市蜃楼，还是天降异象？
只是他们能感受到平静的风流在发出低鸣，温冷的星光变得灼热，畅凉的空气狂暴不堪，一切都是以压垮的姿态呈现。
而这十层天界之上的冥河，便是护着他们生命最后的十道城墙。
这便是姜俊的魔法。
156号魔法中，最强的防御，「第62号黑暗系魔法，天阴十界」。
光明与黑暗的碰撞，矛与盾的冲击，愤怒与愤怒的较量。
姜俊站在大楼之上，任由体外如火焰般燃烧的魔力一层层的脱落，任由这十界冥河，吞噬他赖以生存的全部。
只是这一次，他面对了也是逃避了，正确了也是错误了。
他的右手高举着，五指张开着，用他的力量与信念，对抗着这杆神的愤怒所化成的黄金炽枪。
但是，他没有办法完全抵挡下来。
——因为他只是个有极限的人。
随着枪尖的炽光越来越强，第一层冥河终于先行被贯穿，就像是穿透河面的长矛。
接着，炽芒变得更强，第二层、第三层接连被贯穿……姜俊感受着手心之中的烫灼感，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皮肤都会爆裂开来。
他的呼吸变得紊乱，想不到面对着神这样的敌人，他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
第四层被贯穿，他的嘴角渗出了一行血，眼眸之中的黑光，也开始淡退，魔力的狂流变得不再那么暴戾，仿佛有了减弱的趋势。
第五层被贯穿，他终于知道，自己快要挡不住这杆枪了。
枪芒上面附着的神意，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意识，无数的记忆像潮水一般在脑内涌现，进一步地放大了他心中的欲望，更放大了他心中的仇恨。
卑鄙的伪神，似乎想要让他放弃这种无谓的抵抗。
第六层被贯穿，那六道冥河的正中央，被齐齐地破出了六个大洞，他的心脏也是跟着剧烈地挑动了六下，每一下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也是这么几下，才让他意识到人类的命运不可逆转。
姜俊闭上了双眼，用空出的左手，轻轻地划写下“21”这个数字。
黑光浮动，延绵三千公里的声音线，成功地扩张开来，想要用这号「无吟」魔法，告诉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一个字：“逃。”
起码能逃一个是一个。
他知道他或许早该这么做，只是他更清楚是，就算更早之前这么说了，凭他一个人也未必有人会信……而现在不同，天灾近在眼前，谁都能掂量如今的情况。
因为他很弱，明明弱到不可复加，还试图尝试着去违抗神的旨意。
没有选择逃跑，不是什么大义凛然，更不是善心驱使，不过是他想偿还曾经拯救过他的好人们一份恩情，不想让毁灭降临到这座满是回忆的城市，那也只是傲慢和愚蠢罢了。
总有人会被淘汰，那么有力量活下来的人，反而选择直面灾难那是愚蠢的，虚伪的，更是无可救药的。
但有这么一个声音粉碎了他的自我否定，在第七层天阴冥河被贯穿的须臾，柔恬地落到了他的耳畔间：
“我不会逃的哟。”
姜俊的眼眸恢复了光泽，他顺着声音扭头望去，看到了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牵挂，不由得眼眶红润，更不由得轻声骂道：
“笨蛋，你回来做什么？”
情感波动，让他再度漏出破绽，第八层被贯穿，明明是一层比一层强的防御，这枪反而也变得每贯穿一层，变得比之前更强。
穆千雪轻盈一笑，缓缓地朝他走来，低柔着嗓音：
“我要陪你一起呀。”
“糊涂，你以为我是在拍什么三流电视剧吗？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审判之枪，真正的天灾！”
说着，第九层的冥河也开始泛出猛波涟漪，似乎也快要被这枪芒刺穿，而这一层被贯穿，便只剩下最后的第十层，天阴之中最薄弱的一层。
姜俊眼中布满血丝，忍着体内狂乱到欲要把他撕裂的魔力，他最后笑着对穆千雪说：
“快走，是你的话，现在还有机会，我转移不了所有人，知道会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也太晚了，我更没办法拯救他们……
所以趁着你还能用魔法去神月，就快点走，因为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安全。”
穆千雪摇摇头，平静地走来：“没有你在，我哪也不去。”
“滚哪，你个死丫头，我不过是你人生之中的匆匆过客，你干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明明就算是亲老公都可以出轨，明明就算是亲生骨肉都可以抛弃，明明就算是亲朋好友都可以出卖……
你活在上流，比我更清楚这些，该舍弃时就该舍弃，我又不会恨你，那你为什么还要死缠着我不放！”
第九层被贯穿，姜俊忿懑地说完，审判之枪终于抵达了最薄弱的第十层。
这座城市的人们，在枪尖发出最耀眼光芒的瞬间，并猜到了即将有毁灭到来。
然而就在这么绝望的处境中，穆千雪垂下头，栗黑色的额发微微一荡，轻咬下唇，像是要哭泣般说：
“你个渣男。”
“啥？”姜俊眨着眼睛，原地黑人问号。
她跺脚，手指一戳地说：
“明明我都还没有成为你的家人，明明你连一句告白都没对我说过，明明我都讲了这辈子离不开你了，你还想着推开我，你这个渣男，简直渣到没边了。”
“……”
气氛忽然一变，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更是让姜俊的头皮属实发麻到头皮屑都要抖落到地上了。
“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小姐爱跟你一起死，要是不把这东西给推回去，我就陪你一块死！
我还想要让你陪我逛街，陪我一起买零食，陪我一起周游全世界，所以还不快点给我把这杆破枪给弄走啦！”
像是发牢骚一样的话，连珠炮般说完，作为听者的姜俊已经是彻底懵傻了，但两眼发昏的同时，只觉心里面暖洋洋的。
甚至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狂笑了起来。
……
“哈哈哈，这小姑娘还真是有意思，真不愧是结社投资人的女儿，就是有魄力，这种话，也只有她才能说出来。”站在大楼底下的U.K，眼角抹出了泪水，捧腹笑道。
亿森则是扶额一叹，像个老人地铁.JPG一样，在那点头如捣蒜地吐槽道：
“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情在那里打情骂俏，现在的年轻人撒狗粮都不会看看场合吗？”
U.K此时的表情也变得异常丰富，一点一点地正在接受着全新的「力量」，毕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也有会当众吐槽的一面，真是活久见。
反观他们二位，唯有格雷却是手舞足蹈的咧开嘴，发出“嗯嗯嗯”的笑声。
明明是决定这个纪元生死的一夜，亿森、U.K、格雷三人也好，还是姜俊和穆千雪他们两人也好，彼此的心情变得分外的平静，像是放空了一切的轻松。
这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
笑声停息。
姜俊放下了抬累的右手，无视着第十层天阴冥河即将被贯穿的危机，转身走向穆千雪面前，取出一张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
像是迎接公主般，单膝跪地，动作端雅地握着她的手，亲吻了一下背，说：
“遵命，我的公主。”
如同是骑士般令人安心的誓言。
漆黑色的魔力浪潮，再度冲天而起。
当无垠的夜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后，一个无比硕大的古铜色齿轮忽然浮现！
伴随着一声硁硁硁的转动声，清脆响起。
——奇迹再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