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簪在人在
夜深，街巷张灯结彩，灯火幢幢，富丽花楼上，浓妆艳抹的绝色女子或捏帕，或执扇，口中尽是轻浮之词，挑逗着楼下往来之人。
这就是话本里的青楼啊，对上一位美艳娇娘抛来的媚眼，黄泉回以甜甜一笑，惹得那娇娘掩唇轻乐。
“落落你说我要在冥界开座青楼岂不很有钱途。”勾了勾碧落手指，黄泉心里算盘拨得噼啪作响，“届时你也同那些姑娘一样往楼上一站。”
一连“啧”了几声，黄泉开始畅想未来，“那就是我们楼的头牌啊，我早看出来隔壁几家娘们对你有意思了。”
“尽管放心，我冥界霸王花一定把你捧成个香饽饽，”黄泉一拍胸脯，信心满满，未曾注意到碧落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自顾自说道：“不仅是青楼，还有赌场，我要这太平间成为真正的不夜天。”
冥帝仿的小重天太失败了，人间的精髓都被他丢到哪里去了，黄泉直摇头，脑海里她开创的盛世鸿图已初具规模。
“小泉儿。”捏着软腻小手，碧落低哑开口。
黄泉漫不经心“嗯”了声，秋水眸流转间，落在摊前夺人眼球的簪花上。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黄泉恨不得再多生出双眼来看。
“姑娘想要什么样式的？”小贩热情招呼。
“唔，看看。”黄泉一双眼四处乱转，还没挑出个所以然来，就被碧落拎着后领走出老远。
“你做什么。”一把夺过衣领，黄泉没好气道，但见碧落脸色不甚好看，那些发作的话尽数吞回腹中。
“想要？”帮着理了理褶在一处的领子，碧落声音暗哑，辨不出喜怒。
轻哼了声，黄泉踢开脚边碎石子，也不说话，只负气走在前面。
跨步跟上，碧落重新牵起那掩在宽袖下的白嫩小手，径直引着人穿街过巷。
黄泉百般不乐意，又不敢有半分脾气，十分扭捏地亦步亦趋。
进得一间名为卉珍楼的店铺，满目华光珠玑，黄泉小声惊叹，这和那簪花小摊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一眼被墙上挂着的画像吸引，画中女子墨发三千，紫衣华服，徒留下惹人无限遐想的寂寥背影。
黄泉上前几步，凝着紫衣女子不由有些痴了。
“小泉儿过来。”
回眸见碧落立在柜前，手里捻着只极为眼熟的碧玉簪，黄泉凑近仔细瞧了眼，小手一指，“这不是那女子簪的那只吗？”
“公子好眼力，一眼就相中了这只。”掌柜先是一通夸，接着向黄泉解释，“这画中女子乃是仙逝了三年的倾城夫人，姿容一绝，惊才艳艳，十二岁入宫盛宠不衰，就是可惜了红颜多薄命，这碧玉簪虽看上去普通，却是当今圣上亲手为夫人所制，伉俪情深可见一斑。”
黄泉听得不知真假，沉吟片刻方道：“那这陛下还真是心灵手巧。”
触上黄了颜色的白槐花串，碧落正要摘下，被黄泉急急按下，那樱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别”。
眸色微动，扶正了花串，碧落将玉簪轻轻戴进小髻，慢条斯理道：“簪在人在。”
黄泉心里一咯噔，现在不要还来不来得及。
因着黄泉实在留恋人间，尚未尽兴，碧落也不催紧，二人在一间客栈住下，预备明早再回冥界。
半夜，黄泉燥热醒来，迷迷糊糊往床边一摸，空落落的，微睁着眼，趿上绣鞋，慢吞吞推门而出。
“碧落。”呢喃了声，蓦地脖颈一紧，黄泉瞌睡去了大半，哑着声有气无力道：“别闹，快去和我，睡觉。”
“睡觉？”女子娇声响起。
黄泉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侧首一看，走廊尽头一妙龄女子正阴森森立着。
而扼住她脖颈的又哪是碧落的手，尽是三千青丝，犹如活物般，愈收愈紧。
黄泉蹙眉，劈手欲斩断，不曾想青丝坚韧，丝毫不受影响。
千发女咯咯笑了声，“那日我刚从十八层地狱里逃出来，负了不少伤，才让你这花妖侥幸挣脱，你当真以为我无半点能耐会下那十八层？”
抓上缠绕着的头发，黄泉心骇，连声音都变了，“你能耐你厉害，可我不啊，你就算是把我勒死，我也救不出你那相好。”
哼笑出声，青丝提起黄泉，往楼下一甩，直将人吊起，千发女身姿轻盈，往栏杆上一坐，“是没指望你。”
悬在半空中的身子越发下沉，呼吸越发困难，黄泉涨红了小脸，不断咳嗽，“冤有头债有主，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你这行为太报复了。”
“是两面。”千发女纠正道：“我被押送至冥界的那天，远远看见冥帝身边跟了个白衣小丫头，打情骂俏，举止亲昵，是你吧。”
猜出了发女的意图，黄泉表示冤枉，极力辩解道：“不是我，冥帝小妾众多，定是你瞧花了眼。”
咳嗽两声，“退一万步，就算你拿我去威胁他，他恁地大公无私，恐难遂你愿。”
“试试又不会如何，大不了就是你死嘛。”千发女轻飘飘道。
何其无辜，何其造孽，黄泉生出两滴泪来，“我佛慈悲，你少些杀孽，今生没准还能把你那相好盼出来。”
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千发女嗤笑，转而清冷道：“我佛是慈悲，可惜我不信佛。”
黄泉断了感化的念想，一门心思只求冥帝能念在往日恩情上，救她一救。
这样想着，脖颈上一松，窒息感褪去，猝不及防向下坠去，黄泉脑袋一片空白，什么捏诀施法全都忘了个干净。
预想中的坚硬地面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冷怀抱。
稳稳接下黄泉，碧落漆黑暗眸绞着满头烈火，自顾不暇的千发女。
见发女落荒而逃，黄泉一口气方松下来，粉嫩小拳砸在碧落胸膛，带着哭腔道：“你做什么去了。”
微黄廊灯下，雪白脖颈忽明忽暗，一道寸粗红痕骇心动目，碧落暗眸低垂，“小泉儿以为，我留那分身在你身后，有无必要？”
问得黄泉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小手攥紧了碧落衣襟，忍着喉咙不适，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人间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