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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启程

严君御定的机票是早上八点半左右的,历经十五个小时,于当地时间十七点半左右到达柏林。因此他们早早就赶往了浦东国际机场。

  顾也直、闻桦以及白冉三人同行,到达时,严君御等人已经侯在那里了。除了章回的女朋友外,其他人都已经认识。章回作了介绍后,便开始值机、取票、过安检。

  候机期间,严君御请大家吃了点早餐,可味道不怎么样,大家并没吃多少。最后他去自助超市里采购了些零食,才算安抚住大家的辘辘饥肠。

  虽然因为工作需要会频繁乘坐飞机,可是对顾也直来说,他飞机的感情一直是排斥,并非喜欢与不喜欢,而是不愿意乘坐飞机。

  天空提供了辽阔视野的同时,也将人类掌控命运的能力剥夺了。人类在陆地上生活了几百万年,从树上的猿类进化到双脚走路,又凭借着智慧成为世界的霸主,对陆地的依赖早就写在了基因了;但同时写进基因里的还有欲望和征服,他们将手伸向了海洋、天空乃至太空。探索海洋的时候发现了深邃、压抑,探索宇宙的时候发现了辽阔、渺小。飞机的翅膀在翱翔于天空之上时,恐惧感便悄悄地蔓延在心里。

  顾也直害怕的正是那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因此他总会幻想飞机遭遇事故的画面。因此他能以其他交通工具代替飞机的话,他尽可能都会选择其他方式出行。再加上这次先到柏林,路上要耗费十五个小时,更是一种煎熬了。他的手心都已经出汗了,可表面上却维持着镇定。

  闻桦显然注意到了顾也直的异常,目光频频投向他。她趴在白冉耳朵旁低语了两句,白冉看看她又看看顾也直,小声对她说:“你过去问问他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说了嘛,要通过你的追求来明确我自己的心意。也就是说,需要你和他的亲密程度来刺激我,如果我真对他在意,那我自然会展开追求。你放心吧,我这不是让你!”

  “那好吧,我过去了。”白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闻桦说的做,过去关心关心顾也直。

  她站起身,走到顾也直身旁的空位,小声问道:“顾也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也直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说道:“我没事!”

  “真没事?”白冉的目光里带着怀疑,她一把抓住顾也直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擦过,摊在顾也直的面前,“那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热的!”

  “现在空调开得很低,都有些冷呢!”

  “男人和女人对温度的感知是不同的!”

  “你说谎!”白冉说得斩钉截铁,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上次的刀伤还没好?”

  顾也直见她一副关切的表情,连忙说道:“早好了,真没事。”

  她们两个人的交谈引起了另外四个打扑克牌的人的注意,纷纷侧目,眼神里带着调侃的意味。姜剑更是唯恐天下不乱,说道:“白冉,你这是看手相呢吗?要不要给我也看看啊?”

  “好好玩你的牌吧,别再输了!”顾也直冷冷地说,顺势将手从白冉的手中抽了出来。

  “哎,有些人啊,”姜剑突然话锋一转,居然唱起了袁维娅的《长腿叔叔》,“有一天我会在你的身边,肩并肩手牵着手……”

  严君御也跟着唱了起来。章回与薛鸥两个人则相视一笑。

  顾也直说:“没看到那边有打盹的旅客吗?你这跑调的噪音可是会扰民的,一会儿吵醒了,说不定投诉你!”

  “得,又来人身攻击了!心虚,明显的心虚!”姜剑给严君御使了使眼神。

  严君御心领神会,也打趣道:“是呗,有些人啊,死鸭子嘴硬,都摸人姑娘的手了,还想吃干抹净不承认!”

  白冉是个外向的人,往日的情史也丰富,什么阵仗没见过啊!因此姜剑和严君御的调侃,她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老神自在地看着他们两个。可是顾也直不是这种人,他的感情史是一张六尺宣纸,上面方寸的地画了花鸟、亭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放眼望去,是无意的留白,尚未展开探索。

  “你们两个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们剔除旅行队伍!”顾也直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

  严君御和姜剑相视一笑,也直就这一点特别有意思,常常以威胁回避问题。不过他们也知道,开玩笑和烹饪是一个道理,食材、刀工、汤料都很重要,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环节,就是火候的掌握。火大了容易焦,汁收得太快了,入不了味,正是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火小了容易烂,菜太烂了没口感,吃起来不轻不脆。

  他们两个是斗嘴多年的好友,彼此的小心思早就心照不宣了。他们一直替顾也直担心,如今好不容易见顾也直对闻桦和白冉没那么抗拒,自然想要撮合一番。想必刚刚的逗趣就像一点小火苗,已经种在了顾也直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火苗会慢慢燃烧成熊熊烈火,最后成燎原之势。

  检票已经开始,人群像山间潜伏的细流汇聚到一条主流上,蜿蜒的队伍缓慢前进,涌进机舱。落座后,顾也直才发现他居然和闻桦、白冉坐在了一起,其他人则疏疏落落地坐在别处。在谁挨着顾也直坐的问题上,她们产生了分歧。原本是闻桦挨着顾也直的,可是她却非要把位置让给白冉。白冉拗不过她,最后只能同意。

  落座之后,闻桦拿出了播放器听歌,还把一个耳机分给白冉,手里再拿上一本《匠人》在读。这本书里浓缩了不同类型匠人的一生,只是这一生没有始,只有终,读的是消亡,读的是时代转身后落寞的背影。她的手触摸着书皮,纹路里写满了岁月的无奈。

  白冉与文化不同,她闭上眼睛假寐,可是灵敏的感知时刻探查着四周的动静,前面座位男士的轻咳,左前方女士扣安全带,闻桦在翻书,顾也直在做什么?安静,听不到。

  白冉轻轻侧过头,睁眼看到顾也直正望向窗外,像一座雕塑;这种像并不是单纯的静止,而是她察觉到顾也直的思想好像独立在了这个世界之外,旁人的一切都与他不相关了。

  “在想什么?”白冉柔声问他。

  顾也直回头看看白冉,笑了笑,说:“在想柏林的风光!”

  “你总这么口不由心吗?”白冉有些感伤,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是触手可及的,却也是难以捉摸的。就像烟雾幻化的人形,伸手去抓却空空如也。

  顾也直看着白冉的眼睛,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在想以前的事。”

  白冉想问是什么事,却又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一个人下意识通过说谎来掩饰想法,那他一定有不想说的苦衷,她又何必去揭对方的伤疤呢?

  “你去过德国吗?”白冉似乎是在问顾也直,“我只在亚洲周边国家转过,从来没有去过欧洲。总觉得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想要踏进去,可又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危险!”

  “危险?”

  “是的,你想啊,语言不通,又背井离乡,而且距离遥远,所以会有孤独感。人在异乡,如同扁舟之余大海,苍穹如盖,四野是海,而一人独立,太过渺小了。”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语中的。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去过德国吗?”

  “没去过,我不喜欢坐飞机,所以能不出国就不出国。”

  “为什么不喜欢?”

  “畏惧,担忧。”

  “飞机的事故率是最低的!”

  “可是事故生存率也是最低的!”顾也直笑了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大样本下统计出的飞机事故率的确很低,但是对发生事故的飞机的旅客而言,那事故率是百分之百。”

  “你除了聪明之外,还很哲学、辩证嘛!”

  “我把这两句话当做称赞来听。”

  “那就是称赞。”白冉笑了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白冉的语气很轻,可是却像一道炸雷,落在了闻桦的耳朵里。她扶书的手有些抖,耳朵里已经听不清音乐在唱什么了,她在等顾也直的话。

  顾也直略作沉吟,脑海里浮现出了葛雅丽的身影,然后是闻桦,最后是面前的白冉。每个人都像一幅画,悬挂在墙壁上,她们在画中活动,或巧笑,或娇嗔,就像蒲松龄笔下的《聊斋》里的人物。

  “我喜欢漂亮的!”

  “没了?”

  “得容我想一会儿!”

  “行,你想着。一般男人说这个问题的时候,肯定不会直接承认说自己喜欢漂亮的,毕竟要顾及在异性心中的印象。你倒是直接!不是说好看的容颜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吗?”

  “有趣的灵魂与好看的容颜并不是互斥的关系,我喜欢的是二者的交集!”顾也直笑着说。

  “逻辑没问题。这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你是喜欢内外兼修的女人是吗?”

  “没错。”

  “范围太大了。详细点呢?”

  “什么意思?”

  “例如,喜欢漂亮的是哪种漂亮?是长发还是短发,是瓜子脸还是圆脸?是高挑型的还是娇小型的,是瘦削的还是丰腴的?等等!”

  “高挑苗条的,瓜子脸,长发……”顾也直的描述越来越详细,最后连衣服、鞋子都描绘出来了。可白冉越听越糊涂,脑中努力拼凑这个形象,怎么也与现实中的人的形象联系不起来。另一边闻桦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白,顾也直他忽悠你呢,他那描述分明就是京剧里的花旦形象。”闻桦说。

  “顾也直,你这个混蛋,捉弄人!”白冉撤下耳机,侧身面向顾也直,手在他的腰间狠狠地掐了一下。

  顾也直吃痛,连忙把白冉的手臂抓住,“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我忏悔!”

  “忏悔要是管用,就不会要警察了,那你们律师也该失业了。所以为了拯救你的事业,我决定牺牲一下自己,承担起法官的角色,对你进行审判!”白冉脑中想出了一个坏主意,“你要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饶了你!”

  “我拒绝。”

  “你这是妨碍司法,我决定对你暴力执法。”

  “专业词汇知道得还挺多!还有一个词叫私设公堂,听说过没有?”

  “我就私设公堂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白冉挑衅地看着顾也直,脸离他越来越近。

  顾也直将头后仰,拉开了距离,“那我只能暴力抗法了!”

  “承认我是法了?”

  “不承认!”

  “承认了!”

  顾也直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好,我答应你一个条件,说吧。”

  “我还没想好,等我好好想想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