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抹口红的小娃娃
录完节目，天空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东城一连下了几天雨了，整个城市都变得灰败颓废，拥堵的车流闪着刺眼的尾灯，如同乌龟在暗夜里爬行。
综艺不仅要记住一些剧本，还得和一帮完全不熟的人逢场作戏，就连玩游戏被吓着时也得注意形象不大声喊叫，从下午两点录到现在，她觉得整个人活活褪了层皮。
念之自己觉得头昏脑涨的累得慌，恨不得一头扎进被窝里，饱饱地睡一觉。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你啊就是太拼了……唉……”延曦轻轻划开粘黏在念之皮肉上的布料，皱眉说道。
念之屏着呼吸望着伤口，似乎觉得呼吸重了都能把伤口扯得更大，“我哪有那么金贵”
“嘶！”药水浸在皮肉上时就像一群蚂蚁密密实实往肉里钻。
节目游戏环节有一个项目是平衡杠，念之早前因为拍戏吊威亚脚踝的扭伤就没好全，这次在节目里又连摔了两次，整个脚都被刮伤了，红肿得不成样子。
“我摔着的时候谦成一直很照顾我的，明天又是大料。”念之眯着眼嘚瑟的笑了。
卿姚拍了拍她的脸，心疼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卿姚自然明白念之的用意，她的伤不是意外。
《星探》是时下最火的综艺，艺人争名竞利的地方，两个多小时的综艺，念之不确定节目能为这个刚回国的艺人留多少镜头，圈内多少怀才不遇的人最后都成为了背景板了。
“再好的马儿也得有伯乐，年轻人多给些机会嘛。”念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安慰着愁眉不展的卿姚。
念之从平衡杠摔下来不是体力不支，她不过是为了给寒谦成多争取镜头。
虞念之自身就足够有话题度，带上寒谦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一个长相帅气才华横溢，关键还足够绅士暖心的优质偶像，足够吸粉。
卿姚焦心地瞅着念之细瘦雪白的脚踝红肿得泛着血珠，看着都疼！
“还是去医院吧！”延曦还是不放心。
念之歪着头打量着伤口，云淡风轻道：“剧务的医生已经看过了又没有伤到骨头，没事儿的。”
她明白去医院也不方便，要是再被以南的粉丝堵一堵那估计得进ICU了。
“我还是不放心！”卿姚也跟着说道。
“我也不放心”果果帮腔着。
……
任凭大家在耳边说道着，念之有些恍惚，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看了一眼手机。
翟陆离晚上七点到九点有个会，这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平时的通告活动，延曦在她面前念一遍大多也是耳旁风，她的记忆和鱼差不多，竟记得翟陆离的行程了？
“车上有衣服吗？”念之打断了那三人的连珠炮。
“我看挺好的，为什么要换？”延曦狐疑地看着念之，还是拿了一袋便服给她。
“这身是我早先进场穿的，一会儿下车不换衣服又等着被拍唉！”念之白眼道。
她在车里把原先的短裙换成了一条阔腿裤，单鞋换成了一双高帮帆布鞋。
念之呆呆看着密不透风的鞋，连她自己也被这完美的表象唬住了，她长长松了口气。
延曦他们把她送到了家，念之连屋子都没进，而是直接又开了辆车出去了。
脚下一阵阵刺痛传来，疼得她直冒虚汗，倒是希望这两跤没白摔！
她坐了高层的专属电梯来到他的办公室，会议室灯火通明，果然，他还在开会啊！
至少，他确实是在开会。
那一瞬间，工作的沉重和疲惫，就如同砸入水里的七零八落的雨点，随着一股洪流全部都卷走了，明亮的灯光下，一股悸动和欣喜化为一股暖流，随着血液走遍四肢百骸，又回到心脏，她觉得很温暖。
“虞小姐，您需要喝点什么？”
念之这才把视线从会议室挪回来，抬头看了一眼暮阳，笑道：“不用了，谢谢”
陆离的办公室正对着会议室，会议室三百六十度全透明玻璃隔断装修，里面开会的情形尽收眼底。
“我们翟总还在开会，麻烦你等一下，我去传达一下？”暮阳礼貌地低头示意着。
念之就像受惊的鸟儿，急忙摆手：“啊……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在这儿等一下就好，你……去忙吧。”
那张本就生得极为俊俏的脸，认真工作的样子更让人挪不开眼，她呆呆望着：
“那么凶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着樱桃。
底下一拨人个个如同泄气的皮球把头压得低低的，可分明在场的人都比他大出一旬的样子。
看来还是平日里对延曦果果他们太好了！这翟陆离把那些人治的服服帖帖的，念之心里暗想着。
她的余光瞥见暮阳进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说着又往会议室那边望去。
“啊，是时间安排表出了问题”暮阳一副囧样。
“哦？”念之试探着，露出那人畜无害的微笑。
暮阳看出念之还想问些东西，就上次翟陆离给虞念之清绯闻那件事就属他头一回，这虞念之当然不是普通人了。
暮阳思量了一下，便开口：“您不是外人，是我们没有到考虑突发情况，撞上了翟总的个人时间……”
周四的行程是从早上八点开始，分别安排了瑞士游乐场的视频会议，还有澳洲酒店的开发和土地利用问题。
下午两点到四点安排了与澳洲那边来的人会面，但是，今天澳方突然发来邮件会晚到一个小时。
念之听着暮阳一通汇报，只瞧着她的嘴不断上下开合着，可耳朵像是装了隔音板似的，愣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直至暮阳朱唇紧闭才晓得她说完了！念之听得云里雾里的，到头来还是只记住了开头。
“周四……”念之重复了一遍。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前天陆离发信息说周四下午去虞家看望母亲。
“虞小姐，您休息会儿，我得送文件去了。”暮阳抖了抖手中的文件。
见暮阳走出门了，念之怔忡了半晌，拿起了电话：
“妈，周四的聚餐取消吧”
“什么？”
“我有通告没办法推掉，到时聚餐我不去，只会更难堪，你说呢？”
“你就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声音尖利刺耳恨不得变成刀子钻过来给念之捅了。
念之听到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大概是她妈努力想把血压降下来的过程：“那就你和他吃吧”
虞闵芝是怎么都没想到念之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瞬间火冒三丈：“聚餐你必须回来！”
念之感觉自己从来都是母亲的一件私有物品而已，不容一丝反抗，没有灵魂，乖乖听话就好。
她觉得实在有些聒噪，闭了一下眼轻轻说道：“就这样吧”还不等电话那头愤愤的声音传来，她挂了电话。
念之看着玻璃墙那边他认真工作的样子，举手投足间沉稳得体，浑身散发着一种内敛又不可忽视的光芒。
不知不觉她的唇角悄悄弯起好看的弧度，她撑着头，眼皮越来越沉，大脑渐渐沉顿，……
她任由凉意一丝丝侵入身体，也没力气睁开眼来。
混沌中烟草味侵入鼻息，她觉得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像是躺在软软的云朵里，舒服极了。
陆离看着睡着的念之，两只手紧攥着大衣，缩成一团。
无论天气多热，念之是宁愿把空调调低也会盖厚被子睡的人。
陆离每次深夜去看她，她都是钻在被窝里把被子压得死死的。
念之喜欢睡睡袋，晚上睡觉需有光亮才可以，一个人睡的时候不敢背着门睡，头必须朝着门的方向才敢闭眼……
到底是有多害怕，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啊！
模糊中她感觉自己攥着什么东西，依稀感觉真实起来，她迷糊地睁开眼，好半天涣散的眼神才聚焦，窗外的高楼已是灯火霓虹一片了。
念之觉得自己的大脑还没醒过来，可看着这周围的一切，宽敞的办公室是有一个落地灯亮着。
她扭过头来，正看着一个男人坐在落地灯下拿着电子笔在平板式勾画着什么，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呼吸都一滞：“不……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
念之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衣服，胡乱捣拾一通，他的衣服还真大，完全像个睡袋可以把自己裹进去。
陆离闻声看着念之睡眼惺忪的模样，她脸上的精致的妆容都还没卸，那种与她气质不符的成熟，像个不懂事的小娃娃拿着妈妈的口红对着镜子胡抹了一通。
那一霎，陆离觉得自己有一颗无形的针直插入他柔软的腹地，让他内心酸软一片。
他开口道：“念念，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