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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会呼吸的痛

御书房里,黑夜如昼,灯火通明。

  “这大司马一职,太子可有推荐?”皇座上的人状似不经意的一问。

  “儿臣举荐苏然。如今王振绳之以法,虽说已经平了不少兵怨,可新上任之人无论如何作为,都不见得让边关浴血的将士相信。苏国公上任的话,即可迎刃而解。”太子已经跟随皇帝批阅奏折一段日子了。

  “如此甚好!”皇座上的人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就准了?太子还犹自不相信,看来父皇的身体更加不济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任命护国公苏然为大司马,鉴于边关战事吃紧,即刻上任。”圣旨是连夜下的。

  下旨的公公年岁不小了,声音依旧尖细。苏然却觉得这声音犹如仙音。

  “苏然领旨,谢主隆恩,皇帝万岁,万万岁!”苏然站起来接旨时,泪已满脸犹自不知。他早已不再年轻,闲散国公一度就是他既定的宿命。

  国公府的几个主子,除了苏然都没半点喜色。重楼国苏家已经贵不可言...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宣旨公公赶紧上前扶起苏然。苏然把随身的玉佩赏了他。

  “国公爷可知这是谁跟圣上举荐的?”宣旨公公接了大好处,小声的送人情。

  苏然摇头,一副等公公明示的样子。

  “太子殿下!”宣旨公公的声音更小了。

  苏然却听进了心里。

  “这圣旨就这么接了?”齐静仪回到祠堂,话还是问出了口。她去宫里推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接了,孙儿也是苏家的血脉啊!孙儿不孝...”苏然的膝盖撞到地面,声音听上去都觉得疼。

  齐静仪跪在苏家祖宗牌位前,没回身。一声叹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夜色深重,苏然双目炯炯有神,踏上了一条不归的仕途...

  一片坟群,零零总总,星罗点布,无论身前如何显贵,死后都是一个土包,一方墓石。

  这墓场是苏家的,依山傍水,风水极佳。皇家御赐下来的墓场,用太上皇的话,将士用骨用躯换的家国,死后理所当然的享一方安宁。苏家的人死后都葬在这,苏家带的兵无人埋的也葬在这,百年下来这儿,成了将士马革裹尸还的故里。

  绿茫无垠,风过劲草波澜。

  与出殡那日的隆重相比,白芷兰的百日忌辰近乎冷清。

  战事吃紧,苏泰依旧未归。家书有是有,大都是军报,尾端捎个安。

  齐静仪这些年,深居简出的,建了个祠堂念经文。老太太自己是不信这个,奈何见的亡人太多,请了得道高人做个法式安魂什么的,总得心诚。是以自家孙媳妇去了,心头肉孙儿也入仕了,近日她又经书不离手了。

  战事吃紧,加上流年不利,天灾频发,国库空虚。从闲散国公爷到大司马,苏然从上任伊始的豪情壮志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愁苦。粮草,粮草不抓没有。近月余都成了过其门而不入的典范了。

  繁复的贡品,纸钱,折的元宝堆得苏留白半身高。他跪在前面,看婶娘张若宁忙活。这家里没个正常人,都是家国天下的。只张若宁是个正经过小日子的。自家娘亲痴迷花艺,爹爹战场才是家,老祖宗一门心思的把自己教养成第二个苏泰。想想得到最多的父辈疼爱就是这婶娘了,说一句婶娘如母也不为过。

  才百日徐沐就把坟前枯槁的地儿,变得绿意深深。苏留白觉得苏沐和自家娘亲才是真正的血亲,自家博士外祖就出殡冒了个头。

  白芷兰没女儿,张若宁就让自己的两个女儿苏德音、苏福临给扎了树。说是摇钱树,树扎的很大。苏留白想着一会儿别把徐伯的绿树红花给烤着了,到时候娘亲还得心疼这花花草草,索性就把摇钱树和纸钱元宝拢到一起。

  一通忙活,苏留白是落了泪,不深;反是两位姐姐的眼睛都哭成了铃铛皮。白芷兰生前对这两姐妹疼爱的紧,一直恼自己没生个小棉袄。

  破孝之礼,在墓地边把孝服脱了,孝鞋扔了。张若宁并两个女儿又把孝服拆的白布做衣服鞋帽,据说是传承祖辈恩泽。

  故去的人,幸与不幸不知。活着的人凭吊,挂念,体面,是万万少不了的。更多的是,你来活过一遭,活生生的就走了。它就像心口呜呜的大风,亲近的人,一呼一吸都痛的自然而然。

  护国公府的练武场,日复一日,从未间断,今日也没什么不同,烈日下,不知苏留白第几次的挥起木棍。

  月余,十几日,七天,三天用最基础的击打技,苏留白打断木桩做的人偶。这几年时间一直在缩短。

  苏晋是教习的陪练管事。所谓陪练并不是喂招,只用最少最狠最准的招式让留白尽快败下阵来。初始还是些年轻的后生跟苏留白过招,慢慢的陪练的人换成了更年长的,有资历的。

  今年白芷兰病重时,白衣少年的陪练就成了苏晋。

  练武场上,苏晋早就等着了,苏留白基础训练完成,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把白衣湿了大半。

  两人并没有多少废话,一句承让,一拱手,对决开始。

  苏晋接过下属扔上来的鞭子,迅速拉开两人距离,几鞭下去,苏留白的白衣已经破了几处。

  下面叫好的不绝于耳。

  苏留白没有半点恼意,沉着应战。脚下骤然加速,手上匕首、暗器,不停招呼。

  下面又有人给苏晋递兵器,苏留白没给对方机会,近身,挑鞭,长匕首已经在苏晋颈上了。

  “晋叔最近儿戏了,明日起还是群战吧!您老就别跟着折腾了。”苏留白直截了当的说。

  苏晋摸了摸鼻子,当他想上啊!老胳膊老腿的每天被这毛孩子揍,不消极怠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孙儿见过祖母。”早已错过晚饭的点,苏然顶着个大黑眼眶给齐静仪见礼。齐静仪在苏然进府的通传中不离手的经书,放下了,此刻紧了两步上前,把孙儿扶起。苏泰,留白都是国之将;苏然是齐静仪拢在掌心的小孙子,人心本不是偏的,只是有所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