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六 真理问答

升任首席法师不久的安东尼达斯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对着桌镜捋胡子。

　　“唉……又白了几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全白了。”安东尼达斯看着自己慢慢变灰的胡子，有些感慨。他在魔法研究领域奋战了近四十年，竟也有不知不觉老去的时候。

　　此时已是深夜了，首席法师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稿，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坐在位子上的安东尼达斯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请进。”安东尼达斯把镜子收好。

　　门把手“咔——”的一声转动，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那人看上去有二十多岁，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灰色的眸子里总带着忧郁。

　　“克尔苏加德？”安东尼达斯惊讶地望着来人，他没想到这位学生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找他。

　　瘦高的青年微微鞠躬，然后来到了安东尼达斯身前。

　　“关于老师今天上课时讲的内容，我有一些不太懂……”克尔苏加德轻声说道。

　　“今天上课的内容？”安东尼达斯有些没想到，他的这个学生一直聪颖过人，在任何科目都有非同一般的造诣，在此之前，几乎没有向他提过问题，“今天上的是哲学课不是魔法课吧？”

　　“是的，是哲学课。”克尔苏加德说道，“我知道这在很多人看来是细枝末节混学分的科目，但我还是有地方不懂，想要问清楚……”

　　“唔……你有什么不懂？”安东尼达斯捋了捋胡子。虽然紫罗兰学院也会开设一些魔法以外的科目，但大多没什么人感兴趣。像哲学课、艺术课这样的科目，往往都是讲师在上面讲，学生在下面睡。年终考核通常交一篇小论文，有时候讲师都懒得批改。

　　“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幼稚……就是，关于真、善、美……老师问我们应该追求哪一种……”克尔苏加德竟有些脸红，这在他看来是别的学生不会困惑的问题，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作为一个法师，或者……仅仅作为一个人，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呢？”

　　“啊哈……原来是在这个方面困惑了啊……”安东尼达斯笑了笑，这是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都会困惑的问题，“你觉得应该追求哪一种？”

　　“呃……我想，作为法师，当然应该是追求真理了。”克尔苏加德回答道，“如果人活一辈子，连这个世界的本质都没有看清楚过，连基本的意义都没有想明白，总是浑浑噩噩的从生到死，一定很无趣、很可悲吧。”

　　“嗯，作为魔法奥秘的探求者，当然应该追求真理。”安东尼达斯点了点头，他示意克尔苏加德继续说。

　　“可我发现，虽然是嘴上这么说，但想要穷尽真理，却又有各种各样的阻碍……”克尔苏加德摇摇头，“法师们口口声声说自己要追寻真理，老师也这么说，可他们还是把‘真理’严密地管控起来。禁书库依然不允许学生进出，伟大的知识被存放在地牢里。就连麦迪文那样强大的法师，也视为疯子、怪物……”

　　“嘘，小声点儿……”安东尼达斯看到克尔苏加德越说越激动，示意他小声一点。尤其是麦迪文，这个人在近段时间是个敏感词——根据卡德加传回的情报，这位强大的法师躲在自己的高塔里，研究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克尔苏加德的眼中浮现出些微的不满，“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凡夫俗子把我们看作异类，世界由这些哗众取宠的家伙们统治着，我们把真理视为目标，却总是在做一些与真理背道而驰的事。上位者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变成傻子，但其实他们也不过是些笨蛋。学院里的法师自作聪明，但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油滑。”

　　克尔苏加德叹了口气，“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看得到真正的‘真理’呢？还是说这些本来就是骗人的谎话，只是要我们做一个自己骗自己的傻瓜？”

　　安东尼达斯担忧地看着克尔苏加德，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学生正在走向一个极端，但又不能否认他说的事实。他不打算浇灭他探寻真理的热情，但又不希望他拘泥于狭隘的眼光。

　　“人活着，就不能免俗啊……纯粹的理想世界是可遇不可求的。”安东尼达斯耸了耸肩，叹了口气道，“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安东尼达斯摸出一把钥匙，他领着克尔苏加德来到塔楼上方的一座大门前。两个高大的奥术傀儡把手左右，大门上铭刻着玄奥的符文。

　　“这里是……禁书库？”克尔苏加德看着高耸的大门，眼底隐隐透出狂热。

　　“你这种态度很好，我亲爱的学生……”安东尼达斯拍了拍克尔苏加德的肩，“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这样的学生了……我说的是实话。”

　　“怎么？”克尔苏加德有些不解。

　　“很多人来到达拉然，其实不是来学习的。他们只是想给自己带一个‘奥术师’的标签，然后各个王国的国王那里谋一份顾问的闲差。”安东尼达斯摇摇头道，“还有些人呢，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别人去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真正想探寻真理的人，已经太少了啊……”

　　安东尼达斯把钥匙交到克尔苏加德的手上，示意他自己开启禁书库的大门。

　　克尔苏加德颤巍巍地接过这份“礼物”，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禁书库的门。

　　“以后，这把钥匙就归你了。”安东尼达斯说道。

　　“什么？可我还是一个学徒而已……”克尔苏加德有些不敢相信。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安东尼达斯和蔼地笑了笑，“说白了，所谓的头衔、考核，都只是标签而已。最关键的，是你那颗追寻真理的心……你的心配得上这把钥匙，那就足够了。”

　　………………

　　往事历历在目。

　　“咔……”激射的寒冰箭在空中相撞，绽放的冰花倒映着两位大法师的脸。

　　白须的安东尼达斯盯着不远处的克尔苏加德，庞大的冰晶悬浮在他手上。那张脸虽然已经被揍的青肿流血，但依然是那副模样……一如很多年前的某一天。

　　“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首席法师？！”克尔苏加德红着眼吼道，“看哪……真理的光辉就要显现了，世界的本质就要展现在我们眼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放下你愚蠢的执着吧，克尔苏加德！”安东尼达斯语气一振，强有力的冰晶犹如千万道刀片，直向克尔苏加德割去。

　　瘦高的法师张开屏障进行防御，“嗖嗖——”而来的冰刀犹如蜜蜂撞在墙上，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这个世界不应该交由那些愚蠢的活人统治！他们愚昧无知、肮脏贪婪，只是一群被欲望左右的爬虫！”克尔苏加德的眼里布满血丝，他的身体上开始出现伤口，还是有许多冰刀突破了防御，割上了克尔苏加德的身体。

　　“让我向你展现吧！没有欲望、没有贪婪、没有生老病死带来痛苦的完美生物！”克尔苏加德扯开了自己的衣领，从里面摸出一个封印着灵魂的宝石，他猛地捏碎，一缕气息强大的灵魂从宝石裂缝中钻了出来……“见识下吧！秩序及永恒的终极之美！”

　　那缕实质化的灵魂逐渐呈现出一个人形，克尔苏加德操纵着他，猛地向安东尼达斯袭来。

　　“你崇拜他们？！”安东尼达斯啐了一口，“真理或许没有对错，但追求真理的道路一定是有对错的！你已经走上歧路了，死灵法师！”

　　“歧路？是你们执迷不悟吧！”克尔苏加德反驳道。强大的能量自灵魂手中射出，安东尼达斯用奥术力量与灵魂体对冲……

　　两种完全不同的能量在空中相撞，好似两条相互撕咬的巨蛇，把整个禁书库照的闪亮。

　　然而出乎安东尼达斯意料的是，这灵魂体蕴藏的能量是如此惊人，竟然连自己都无法抗衡他的能量波。

　　“这灵魂，到底是？”安东尼达斯瞪着那个灵魂体，想仔细辨认一下他的来历。已经没有理智的亡灵生物发出“嗷嗷——”的吼叫，纯粹的能量逐渐侵蚀着安东尼达斯的魔力。

　　“轰——”大法师引爆了自己射出的魔力，他没想到自己在对决中竟然出于下风。

　　克尔苏加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他渴望了那么多年的完美世界，终于开始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