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怎么样？难说

午饭之后，方子期跟着周有北到了地下车库，刚准备开车去检修，就接到了时宜的电话。

　　“周有北，你走了吗？我有一本资料放在你车里了。”

　　“没有，你下负二楼，D区停车场电梯出口这里等你。”

　　“啊好，我马上下来。”

　　周有北收了线，方子期看他一眼，“怎么，你们领导终于舍得给你配个女搭档了？”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周有北侧身拿过后座上的文件夹，腰身舒展，肌肉线条明显。

　　方子期哼了一声“假正经。”

　　时宜一路跑下来，只来得及披一件外套，可能是中午眯了一会儿的原因，头发散了，眼神还有点迷糊。

　　周有北把文件夹递给她：“急什么，答应你在这等着就不会放你鸽子。”

　　时宜随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对副驾驶上的方子期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怕耽误你们办事。”

　　“上去吧。”周有北打火挂了档。

　　车子启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停车场里尤为明显。时宜站了一会，想了想，还是凑近车窗：“你晚上早点回来，他们找了一个馆子吃烤全羊。你朋友也可以去。”

　　周有北看着她，她又说：“晚了的话，我就在酒店房间里等你们，你回来告诉我一声，我知道地方，可以带你们过去。”

　　周有北点头，把车窗升上去，开车走了。

　　时宜看着车开出去，又拢了拢头发，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方子期本来想说点什么，看周有北没什么表情也就自觉闭上了嘴。

　　有熟人带是不一样，效率高了不止一倍。当然也可能是只需要带时宜，需要的物资有限，所以采购很快就完事了，倒是车子检修很花了些时间，方子期那么能唠嗑的一个人，也等烦了，周有北点了根烟，“还没到晚饭点呢，不耽误你。”

　　方子期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也点了根烟坐他旁边：“今天那个女的，真是你新搭档啊。”

　　周有北抿了口烟：“嗯。怎么，你有想法？”

　　方子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追赵壹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有北斜眼看他：“没想法就老老实实的，别乱看，别乱猜，也别乱说。回去把嘴管住喽，人是个姑娘，考古研究所的，干这一行不容易，别坏了人家名声。”

　　方子期吐了口烟，“得嘞。”

　　开车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四点了，周有北提前跟时宜发了消息。开进停车场的时候，时宜换了身衣服，靠在柱子旁边等着。周有北下了车准备开后备箱卸东西，问她“在这等着干什么？”

　　时宜拉下羽绒服的帽子，“周有北，等会放好东西能不能先去会馆？今天下午的演出马上结束了，但是他们人太多，可能要匀两个到你的车上。”

　　周有北随口应了一声，动作麻利的开后备箱搬东西。

　　上车出发的时候，时宜主动要求坐主驾驶，周有北大方的给她让了位子，下车去了副驾驶。刚准备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手机消息提示音就响起来。皱着眉头点开，是方子期发来的微信消息。

　　第一条“她会开车嘛，怎么有点瘆人的感觉。”

　　第二条“人怎么样？”

　　周有北咳了一声，撇过头看了一眼窝在后座的方子期。

　　人怎么样。嗯，这个好像不太好回答。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她傻不拉唧的，当然她一直都傻不拉几的。但是好像又不单单是傻。好像是很矛盾的人。老是丢三落四，有时候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明明前一天自己答应别人的事情，过了一个晚上就忘得干干净净。但是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又很专注，之前在旅店，能抱着电脑或者拿一本书就打发掉一整个下午。有时候叽叽喳喳的烦死人了，总是说些没用的废话，插科打诨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她。但是有时候很安静，能发呆，放空，犯迷糊，总之能跟个小哑巴一样。也会觉得她挺蠢的，还会被口水哽到，还会在笑的太猛的时候打嗝。但是他知道，她很聪明的。

　　她真的很聪明。

　　在文玩店里，她坚持用现金，因为看出老板对智能手机不太熟练，可能线上支付，那些钱不一定能如数到老板手里。她用北京话砍价，说跟老板是老乡。算准了砚台数量不多，老板又不是真的识货，东西来路不明有点心虚，所以报价就把价格压了下去，又在可控范围内给了赚钱回本的机会。只在他掏钱包的时候瞟了一眼就知道买东西是送家里的老人。说实话，这些小细节，他后来琢磨了很久。

　　但是她始终保持合适距离，尽管是搭档，触及到太私人的东西，即便与工作有关或者与自己有关，她不听，也不问。

　　但是她也真诚，怕他尴尬去哪都拉着他，介绍的时候也是简单的带过怕给他造成麻烦，明明约好了时间还是跑着下来拿东西，会提前下来车库等着他，会主动提出要自己开车。

　　之前跟魏长生通过几次电话，老先生话里话外总是离不开她，说她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受欢迎的女孩子，但是始终有自己的固执和坚守。

　　他说：“周有北，我跟你们所的谭悬是多年好友，我也向他问过你的情况。很多人都是这样，不肯轻易向别人袒露自己感性的一面。但是你们要做一段时间的搭档，而且此去川藏，状况难以估计，可能顺利，也可能艰险，你们两个人还是要尽量去接受对方。”

　　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回复方子期，索性就关了手机。时宜开车倒是出乎意料的平稳，周有北中途醒了一次，方子期倒是一路睡到目的地。

　　周有北醒过来的时候，时宜已经把车停到车位里了。方子期摇摇脑袋，也醒过来，时宜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嗯，里面好像还没结束，你们是要进去看看还是就在这里等？今天我没带票，所以要去的话只能去后台或者舞台旁边，只能站着了。”

　　方子期还没听明白，周有北就松了安全带“过去看看吧，车里也挺冷的。”时宜点点头，拿了围巾在前面带路。

　　进场的时候应该是整场演出的最后一首歌，很经典的摇滚歌曲《爱不爱我》，全场气氛被推向一个高潮。

　　最好的舞台，最好的音响，最好的灯光效果，最好的乐队。

　　前奏响起来，时爸插空拉过旁边的小伙子：“guitar，陈远！”

　　方子期没听懂，时宜解释：“介绍吉他手，叫陈远！”

　　话说得太快太急，乐器声音又大，方子期没听明白是正常，观众们估计也没几个听懂的，只是鼓掌。

　　主歌部分互动特别热烈，周有北都觉得被带进去了。

　　“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

　　“忘掉虚伪也许我会好过，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

　　“我不知该做些什么，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

　　……

　　时宜看着方子期跟观众一起声嘶力竭的在每一个问句后面回答“爱”的时候，眼睛有点酸，一抬头，撞进周有北的眼睛里。四目相对，又迅速挪开。

　　马上进入结尾，时爸调了调麦克风，“我希望——所有的朋友们能够像我在三教的时候一样的，继续支持三教乐队，谢谢你们！”

　　鞠躬的时候，全场起立。

　　演出结束，乐队成员集体致谢，又叮嘱了几句早点回家，注意防寒保暖这样的话。观众都离场之后，一行人上了车去吃晚饭。还是时宜开车，后座又来了两个人。时宜一一打过招呼，简单介绍了下。天气冷，也挺累，一时间车里没人说话，都闭着眼睛补觉。

　　时宜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车里暖气调高一点，不时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两眼。

　　饭馆在一条巷子里，推开门就是一个小院子，烧烤的工具和酒水都已经准备好。

　　时肆过来拉她：“十一，懒死了你，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时宜偷偷瞄了一眼时爸，嘟囔着不愿意去，但还是解下围巾：“去帮忙？去挨骂还差不多？这么多人为啥非要找我。”

　　方子期刚近距离认出时爸就是多年前三教乐队的主唱之后，一直有点激动。想去跟偶像搭话又不敢。周有北倒是自觉走到桌子旁边找能帮忙的事情做。

　　时宜这边还跟时肆拉锯战，最后被时肆连拖带拽的扯过来，刚准备在桌子底下掐他一把，低头就看见周有北旁边的罐装啤酒，瞬间眼睛放光。

　　周有北回头看见的就是时宜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还特意撸了撸袖子，一脸得意的对他说：“我能单手开这个啤酒罐子，你信不信？”

　　周有北没打击她，很配合的说：“不信。”

　　正合时宜的心意：“哦豁，不信？看好了，别眨眼哦”

　　时宜把右手背在身后表示自己真的是一只手能把罐子打开。前后过程不到两秒吧，罐子真的打开了，啤酒泡沫迅速涌出来，粘在她手上。

　　周有北成心想逗逗她，“很难吗，我也会。”

　　左手撑在桌子上，右手食指扣住拉环，一秒钟。

　　时宜跟他杠：“我是左手！”

　　周有北甩了甩右手上的泡沫，学着她的样子把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控住拉环，甚至比右手还快。

　　时宜没话说了，但还是嘴硬：“那我手20厘米！”

　　周有北看她一眼，还没说什么，倒是时肆看不下去了，直接拉过时宜的手按在周有北的手上。

　　“手大了不起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手大”时肆把他两的手对齐。

　　手心贴手心，时宜的手是真大，但是周有北的手还是比她长出一个指关节。

　　时宜彻底没话说了，悻悻的走到一边拌调料。

　　周有北抿了抿嘴，顶着一众人灼热的目光继续穿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