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时宜跟着汪洋去录音棚的那天，北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录音棚有点远，开车在路上又堵了一会儿，等到的时候，都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汪洋也不急，坐在车上眯着眼睛打盹。

　　第一遍很糟糕，调音师说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决定停下来先调整一下状态。

　　汪洋问她：“紧张？”

　　时宜点点头。

　　是真的紧张，她第一次自己写词，自己作曲，自己当原唱。

　　怕勉强，怕辜负。

　　汪洋拎着谱子又看了两眼：“没什么问题，大胆唱，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撑着呢。”

　　时宜很重的点点头。

　　在外面溜达了十几分钟。

　　重新开始的时候，一开口，好像又回到小时候那个闷热的下午，她歪在沙发上看漫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那时候的她以为，后来的生活，也就一眼能看到尽头了。也是像那首曲子一样，溃烂，断断续续，喑哑又晦暗。

　　但是时隔多年，没想到，那个旋律完完整整的成了一首新的作品。

　　其实她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这些年来，总觉得自己是缺失的那一个，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是受的亏欠最多的那一个。

　　所以她也曾经放纵堕落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那段生活，只是蒙蔽她，耽搁她，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把她推下悬崖。

　　遇到了很多人，即便她性格不讨喜不爱主动拉近关系，还是以她能够接受的方式慢慢靠近她，解开她心里的疙瘩。

　　好的人会让她觉得，这日了狗的生活都有点可爱。

　　想和那些人一起，就这样一直存在下去。

　　这一路走过来，主动或被迫看到了一些人的遭遇，也尝过了抱头痛哭都毫无办法的无助和卑微，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没有那么如意，不顺遂或许才是常态。

　　毕竟，一生很短，少有圆满。

　　所以这样就很好了，她认命，也知足。

　　出来的时候，汪洋鲜见的冲她笑了笑：“挺好，实力还是在的，就是要找到状态。”

　　她红了脸，假装低下头去翻车钥匙。

　　晚上回到家，给周有北打了电话，他是真的很忙。

　　时宜自己简单煮了粥，就开始拆快递。

　　她买的毛线回来了，好几个颜色，她窝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配色。

　　不知不觉织到十一点多。

　　她拿了睡衣去洗澡，出来看到汪洋的消息，说她的歌已经修了音放到网易云音乐上面去了。

　　提醒她，下一步可以考虑工作室。

　　其实她有点意外，本来以为就是简简单单录个曲子，也没指望就这首歌出道。

　　一曲封神，那真是在做梦。

　　但是汪洋说了，进圈，还是要稍微正式一点。

　　她想想也是。

　　第二天签约的后续工作就跟上了，然后就是马不停蹄的合约，宣传安排。

　　她回家换了衣服卸了妆，才觉得这几天真的是兵荒马乱。

　　打开手机看到周有北新发的朋友圈，是她的新歌。

　　写了一句话。

　　“我们家小姑娘的歌。”

　　她明明没跟他说过的。但是确实是提了两次，以为他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

　　刚想着准备发个红包过去，宣传费也该有。

　　门铃响了，她披了件衣服，打开门，看到周有北站在门口。

　　长身玉立，是真好看。

　　时宜拿了拖鞋出来递给他。

　　“那个……我去换件衣服。”说完就跑到卧室去。

　　溜得挺快，脚底板抹了油么。

　　周有北晚饭还没吃，时宜给他下了碗面。

　　吃完收拾收拾桌子，周有北问她：“没睡好？”

　　时宜拿出手机就着屏幕照了照，点点头。

　　周有北没多讲，陪着她坐在沙发上。

　　时宜拿了遥控器：“一起看电影？”

　　周有北点点头。

　　时宜突然想起什么，拖鞋都来不及穿，跑到卧室，找到抽屉最下面那个小本子。

　　周有北打开，全部都是一些歌单，还有书和电影。

　　时宜很不好意思的翻了两页：“很多年了，《敦刻尔克》我们看这个怎么样？”

　　周有北点头，继续翻着。

　　时宜转头看他，认真看书的样子好迷人。

　　周有北笑：“这么喜欢我啊。”

　　时宜连忙转开目光。

　　本来以为只是一句调侃，不会收到回答。

　　灯熄灭，片头开始了。

　　才听到身边的人一句：“是啊。”轻的像一声喟叹。

　　是啊，就是这么喜欢你，很早就准备了很多好听的歌，有趣的书和有好故事的电影。

　　想着哪一天遇到了，不要虚度。

　　周有北愣了愣，又笑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一个小屁孩，恋爱都没谈过，知道什么呀。他甚至想过主动疏远关系。况且他在赵壹壹那里吃了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是时宜是认真的，像个傻子，捧着一颗真心到他面前逼着他看清楚。他当时也惊到了，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人。

　　但是可能有的人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这样，就是要让你知道。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企图，目光总是带着真诚和炽热，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但是他还是顾虑，担心她只是在那个环境下对他依赖。即便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有感觉。

　　这样的小姑娘，喜欢是喜欢，说说而已。以后还会遇到更合适的。

　　所以他故意推开她，让她自己放弃。

　　这姑娘也是有性格，马上就懂了他意思，也不缠着他，乖乖走远点，能避开就避开。

　　胆子也是真的大，什么地方都敢去。

　　然后直到那次发现她可能有危险，第一次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推开门还是晚了，她整个人像个破败的娃娃，被人扔在地上。

　　真的揪心。

　　她仰起头问的第一句话，周宁西说我是你女朋友。

　　他几乎不敢看她的脸，也有点气，所以故意堵了她一句，说是不是说什么你都当真。

　　小姑娘马上就低下了头。

　　真他妈想抽自己。

　　真生气了，一路上都没让他扶着，平平淡淡的语气说他不信任自己，眼泪砸下来跟砸在他心上似的。最后还礼貌的跟他说了谢谢。

　　那是唯一一次，没叫他周队，连名带姓，叫他周有北。

　　后来几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他先沉不住气，主动去哄她。

　　抱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在怀里真的好小一只。

　　他之前就他妈是个傻逼，让她出去一个人受苦。

　　她没忘了说：“我很喜欢你。”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太明显了，她一点不藏，恨不能把喜欢二字写在脸上，他要是还看不明白，那就是他眼瞎，或者也算是她眼瞎。

　　电影看到中间，时宜偷偷拿纸巾抹了把眼泪。

　　周有北把她扒拉到自己肩膀上。

　　其实她挺感性的，本性上也就是个正常姑娘，会哭会笑，对好看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

　　只是她习惯于隐藏起自己真正的情绪。

　　时宜也知道，抹眼泪的时候还是会避着他。

　　我怕你逃跑，也怕你把我跟别人混淆，所以不敢把全部的自己，毫无保留统统拿出来给你看。

　　但是周队不会。

　　电影看完将近十一点。

　　没人去开灯，时宜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回事，明明才在一起没多久，怎么就感觉我们好像都是老夫老妻了。”

　　周有北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怎么？嫌我老了？没激情了？”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煽情和温馨的氛围被他一句话打破。

　　白瞎。

　　时宜叹了口气，果然没有情调的男人就是不好调教。

　　周有北揉了揉她的耳垂。

　　力度拿捏的刚刚好。

　　酥麻感上头。

　　“怎么不说话？让我问到正点儿上去了？”

　　时宜清醒过来，吓得一哆嗦，立马认怂：“不不不，周队当然是最帅最年轻最有激情啦是不是，别的男人怎么比得了，我不是扒瞎，你叫一个过来，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看都不看一眼……”

　　越说越没边儿了。

　　周有北堵住她的嘴：“真是扒瞎。”

　　世界清净了。

　　果然，还是找练。

　　太晚了，时宜有点心疼他两头跑。

　　“要不你晚上就在这睡吧。”

　　周有北拿了车钥匙，深深看了她一眼。

　　时宜被看得有点慌，马上补了一句：“那什么……我相信你的。”

　　周有北眯眯眼笑了，意思就是你可省省吧。

　　时宜目光还在挽留他。

　　周有北捂住她眼睛，轻轻吻了吻她额头。

　　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笑笑开门出去了。

　　时宜在原地愣了两秒。终于听懂了。

　　脸红了，从脖子到耳朵。

　　卧槽，周队就是骚包。

　　她可算是懂了，他平时就是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不然她这个水平，早就被秒了好吗。

　　她以前还挺得意，顶着他警告的眼神满嘴骚话。

　　人家是不屑于跟她比，这男人啊，要是认真起来，一句话能给她撩得差点当场跪下去。

　　回味了一下周队刚在她耳朵旁边说的话。

　　高手拆招，招招致命。

　　“别了，我不是很相信我自己。”

　　一步一步挪到窗台旁边，周有北在下面打了转向灯，准备走了。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腿有点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