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海城栀子香（二）
程苒掀开布帘，端着托盘走出来。
谢明堂接过碗，看到汤面上盖着一个金黄酥脆的鸡蛋，还撒了葱花。
“鸡蛋面是跟我奶奶学的，味道绝对有保证！”程苒解下围裙，嘴角微微上扬。
“谢谢！”谢明堂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吃。
作为南方人，谢明堂是不怎么吃面食的，吃鸡蛋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但这碗面条，他吃得格外香，最后连面汤都没剩下！
谢明堂吃着面，程苒给家里的座机打电话，确认程景遇是否回家，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通。
“打电话干嘛？”传来程景遇不耐烦的声音。
程苒松了口气，回道：“没事，就是告诉你一声，趁你出去疯的时候，我做了莲藕丸子。”她故意不告诉他放在哪里，因为她知道程景遇一定会去翻厨房。
“给了一巴掌再扔个甜枣，程苒……我讨厌你这样！！”还没等程苒说话，那边“啪一下”挂了电话。
程苒放下手机，发现谢明堂在看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她不自然地蹭了下脸颊。
“没有。”他继续吃面。
当两人离开面馆时，夜市又清冷了很多，不少摊主们摇着扇子围在一起打扑克，年轻人则偏爱于手机玩游戏。
程苒走在他左手边，光从她那边照过来，“你在海城待几天啊？”她问。
“三天，明天葬礼结束，处理点事，后天下午回去。”谢明堂鼻子有点堵，应该是感冒了，声音有点沉闷，他问程苒：“高三补习，你……不回去吗？”
“开学再回吧。”程苒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儿，目送它滚到绿化带里。
她有点茫然，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念高三？如果爸妈不给她办异地高考，那她只能留在海城。
走到下个街口，两人就要分开。
程苒欲言又止，“那个……吴越……他还好吗？”回到海城这段日子，白天帮奶奶干活，可一到夜里，她怎么也忘不掉吴越那双受伤的眼睛。
本该用温和点的方式拒绝的，可当时的她，自私的只想着自己。
谢明堂反问：“怎么才算好？”
“就……跟之前比，最近怎么样？”
“他申请了住校，学习更加刻苦，算是比之前更好了吧。”
“那……那就好。”她信谢明堂说的。
“程苒，有些感情不是试出来的，没感觉就是不喜欢。如果给不了一个人想要的，最开始就不应该给对方希望。”
程苒觉得自己很丢脸，看向另一边，回道：“我知道，对不起。”
余下一段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谢明堂刚把人送到巷子口，里面就传来几声狗叫声，墙角有人站起来。
程景遇叼着根牙签儿，凶巴巴地走过来，冲程苒喊道：“不是说好的半个小时吗？你看看现在几点？女孩子家家的，大半夜在外面乱晃，你当马路上都是好人啊！”说完，他又瞪了眼谢明堂。
谢明堂很清楚，这小屁孩不待见他。
“对不起啊，让我们小景担心了！”程苒拿出一部黑色手机，举着摇了摇。
这是程景遇的，前两天被奶奶锁在店里了。
程景看到手机，脸色好看了些，“奶奶睡不着，坐门口等你呢！”说完，用手掐了下她胳膊，“一会儿回去，看她这么骂你，哼~”
“钱的事儿，主动坦白了没？”程苒问。
“说了说了，哎呀~你烦死了！！”程景遇拿着手机，开机、上QQ。
巷子口正对着公交站牌，一辆夜间公交车停在那儿，车门打开又关上，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外，程苒往前走了两步，脸完全暴露在路灯之下，她问：“谢明堂，你明天还来吗？”
还来吃面条吗？
穿堂而过的风，令那股栀子香又浓了些。
谢明堂手插在兜里，手指勾着烟盒的棱角，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把它掏出来。
他对她说：“如果很晚过来，还有鸡蛋面吃吗？”
谢明堂吃太撑，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或许自己压根儿就没睡着。他凌晨五点爬起来，坐在阳台抽了大半包烟。
天还没亮，他就去了二伯家。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他忙得连口水都没时间喝，从墓园回来后，草草扒了几口饭，结果米硬菜冷，他喝了几口汤，胃就开始隐隐作痛。
葬礼结束，谢夫人看儿子脸色不对劲，催促他回宾馆休息。
睡到傍晚，谢明堂好了不少。吴越在微信上问他玩不玩游戏，他看了下日期，发现今天已经周六了。
在网吧，他又碰到了程景遇。
谢明堂路过时，特意看了眼对方的电脑界面，一款射击游戏，貌似打得还不错，程景遇回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谢明堂本想着说点什么，可想到都是未成年人，搁这网吧一蹲，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最好的相遇就是装作不认识。
他选了角落的位置，不到五分钟，就和吴越组队打起了游戏。
吴越在游戏里跟他聊天——
吴越：“学霸，听说你去海城了？”
谢明堂：“嗯，这边有个亲戚去世，来参加葬礼。”
吴越：“那我喊你出来打游戏，是不是不太好？”
谢明堂：“葬礼结束了，我陪你打两局就撤。”
吴越手指轻扣着键盘，犹豫了半天，还是把编辑好的文字删除，他关闭聊天框，认真投入到游戏世界中。
两人操作、走位一如从前般默契，很快就攻到了对家的老巢，两局结束，刚好一个小时。
“你打得不错，我们组团打一局怎么样？”程景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正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谢明堂的电脑页面停留在排名上，他是本场的MVP。
“不怎么样，我要走了。”
“你是不是不敢和我比？”程景遇已经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伸手开了机。
谢明堂觉得好笑，这小屁孩儿应该比谢萌还小点，口气可不是一般的大，“激我没用，我不想打。”
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他盯着谢明堂半响，开口道：“要怎样，你才肯答应我？”
谢明堂：“？？？”
看来不答应还不行。
他的鼠标停留某个英雄上，没有点击确定，而是转身问程景遇，“你擅长打哪个位置？”
结果发现程景遇在看攻略，他又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的转过头——
他告诉自己冷静，新手小朋友而已。
“我打野吧。”半响，程景遇回答。
打野要带动整局游戏的节奏，看似全场跑来跑去很轻松的样子，其实不然，打野位置一旦崩盘，这局游戏就会陷入被动局势。
“试试辅助位，这一局跟我走，先找找感觉。”
他发现，程景遇学东西很快，开局不到十分钟，就摸完了上、中、下路，当然，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因为他压根没跟着自己走。
如果给程景遇归个类，完全可以称之为天才自嗨型选手。
由于带了个新人，这一局打的并不顺利，对家看出辅助是个新手，追着他杀，好在程景遇手速不错，跑得快。
“我说话算数，你有什么条件随便提？”程景遇盯着电脑，对家的塔被他一炮终结，页面出现胜利的标志。
程景遇：爽！实在是太爽了！
谢明堂毫无留恋地退出游戏，回道：“听你姐的话吧。”
程景遇：“啊？就这？”
两人去柜台算钱，老板出去了没在，柜台后面蹲着个小女孩，扎着麻花辫，六七岁的样子。
看到程景遇，立刻把本子往后面塞，身体贴在墙上，挡住了身后的东西。
程景遇敲了敲柜台，神色不善道：“自己交出来，还是景哥哥来拿。”
谢明堂一脸诧异，这小屁孩儿是在欺负人家小姑娘？
程景遇捏起那张纸，嫌弃道：“画的是我？”林艺小脸红扑扑的，嘴巴动了动，程景遇阻止开口，“你别告诉我真相，这人真的丑死了。”
“景哥哥，小艺画的是你。”叫林艺的小女孩儿，怯生生地盯着他，声音软糯得很。
“你……可真是个绘画小天才！”程景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林艺想拿回自己的画，但又不敢，站在柜台后急得抠手指。
谢明堂把画递过去，对程景遇说：“别欺负小孩儿，有人喜欢画你，你应该高兴。”虽然画的不怎么好看，但也意味着提升空间很大。
程景遇一副你有病的看着他，掏出二十放到柜台上，扯了下梅花辫，“多的两块钱是上一次欠的，帮我跟你舅说一声，我不欠网费了哈。”
掏钱的时候，发现兜里有颗阿尔卑斯棒棒糖，他也放在柜台上，点了点，“乖宝～这个给你吃，记得下次把景哥哥画好看点啊！”
从网吧出来，程景遇掏出一张纸，上面也画了个小人，从难看程度上可以判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谢明堂走在他后面。
程景遇小声嘟囔，“学画画有什么用，爱好能当饭吃吗？程苒学了那么久的画，现在还不是要放弃？”
“为什么要放弃？”谢明堂脚步一顿，站在台阶下面，仰起头，又重复了一遍。
程景遇转身，摇头，努嘴道：“她自己说不想画了呗，说不喜欢。谁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