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岁月（三）

吴越在补习班的日子不好过，简直比他上学时还难捱。

　　每天六节课，永远有写不完的练习题，纠错本厚厚一沓，三天一小测试，五天一大测试，周末还要写学习总结。

　　 短短一个月，吴越瘦了小十斤。

　　深夜十一点，在刷完补习班最后一张卷子后，吴越打开自家冰箱，看见已经烂出汁儿的西红柿，内心感到无比的凄凉。

　　 瞅了眼冰箱上布满红圈的日历，下个星期他还要回五中去补习。

　　为了抓住暑假的尾巴，吴越在群里做妖——

　　“哥几个，明天河滩烧烤走起~有没有报名的？”他担心别人看不见，还故意艾特了所有人。

　　信息发出半天，集体装死。

　　接着，他发了十个红包，每个包里一毛钱。

　　“五中校草池爷领取了你的红包”

　　“盛放未来的老婆领取了你的红包”

　　“宋玉领取了你的红包”

　　“倪大飞领取了你的红包”

　　……

　　十个红包15秒抢光！！！！

　　吴越：“……”

　　张驰发了个小傲娇的表情包，扭腚的那种，“越哥，你包红包的时候，是不是少打了两个零丫？”

　　“滚你大爷！撤回你那恶心的表情包~~”吴越语音甩过去。

　　“一毛也是爱，谢越老板的赏赐！”安小小发了个跪谢的表情包，憋出了一句“明天学霸去我就去”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

　　张驰：“呵呵~安小小你可是有家室的人，老惦记学霸做什么？”

　　“越哥，学霸明天去我也去，我帮你盯着这个图谋不轨，企图破坏组织友爱的女人。”

　　说完，还分别艾特了盛放和谢明堂。

　　林海之行，大家都被谢明堂行为暖到，于是一致决定，只要出去玩，必须要叫上本尊。

　　领完了红包的人，再也不好意思在群里装死，纷纷活跃起来，但聊得最多的还是惨绝人寰的补习生活。

　　十五分钟后，谢明堂空降群聊，“明天几点？集合地址发我@越哥是你爷”

　　只留了盏床头灯的房间，谢明堂将安眠药放到抽屉最里侧，拿着手机躺到床上，看群里滚动不止的信息。

　　宋玉发了一只猫咪的表情包，鼻子上有颗媒婆痣，和汤圆很像。

　　谢明堂想到程苒和汤圆——

　　北滨公园里的三只小猫，被寄养到附近的宠物店里，寻求领养人，谢夫人对猫毛过敏，所以他暂时养不了。

　　小猫满月后，汤圆做了绝育手术，依旧流浪在公园附近。宠物店老板说，汤圆每天都会来探望三小只，但谁也抓不住它，流浪猫对人类的防备心很高。

　　原本程思邈带走了一只小猫，可当天就被她妈扔了出来，为此宋枝跟程宝国大吵了一架，指桑骂槐地说，程苒带坏了程思邈。

　　再后来，参加完W城的绘画比赛，程苒就去了海城，也没能好好抱抱那些小家伙。

　　 有点可惜，但他知道没有办法。

　　 吃过药，谢明堂头有点痛，他把手机搁一边，闭上眼睛，又想起那天从餐馆跑出来的程苒，他站在人群里，看着她坐上出租车。

　　 那时，他与她最近的距离，不到三米。

　　群里讨论到凌晨才睡的夜猫子，隔天一半儿都没起来，烧烤推到了下午三点。

　　河滩离谢明堂家不远，于是他骑了店里的小三轮去，车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除了食材，还有一套烧烤工具。

　　河滩烧烤，来了七个人。

　　这一次，吴越献出了他吹过很多次牛的荷叶鸡，腌制了一上午的大土鸡，肚子里塞满了各类菌菇，外面反复刷了一层又一层的秘制酱料，最上面又刷了层蜂蜜。

　　 张驰盯着鸡直咽口水，凑到他跟前，“越哥，这鸡闻着好香啊！求配方~”

　　吴越给了他一脚，给荷叶鸡裹上锡箔纸，再涂上黄泥，最后把鸡埋到炭火坑里。

　　 埋好后，看到还眼巴巴瞅着土坑的张驰，伸手将人脸转过去，“吴家秘制荷叶鸡，传女不传男，你……不行。”

　　傍晚的火烧云特别灿烂，仿佛要把天空烧个透，映在河面上的红霞，也像是从天上倾倒下来的流火。

　　少年们坐成一排，手里拿着串或鸡肉，有人看天，有人看手机，有人看心上人。

　　远在海城的程苒，收到了吴越发来的照片，她回了一张海城的车水马龙的照片，华灯初上，人来人往。

　　“学霸，马上就要高三了哈！”吴越看着他。

　　谢明堂拿着可乐跟他碰，反问道：“时间过得挺快，你有什么感想？”

　　“认识你……真高兴！”他露出了标志性的八颗牙，傻乐！

　　半年前，他还是整天混东混西的痞子，脑子里除了追程苒，就是逞凶斗狠，但自从认识了谢明堂，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自律、上进、做个靠谱的帅锅。

　　“学霸，程苒为了躲我，去了海城……她真的不喜欢我。”吴越躺在石头上，表情很落寞。

　　程苒比赛的那天，他特意去接人，结果还没等到人，楼上就飘下来很多画稿纸，像雪一样。

　　楼上依稀传来叫骂声，接着程苒跑下楼。那张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狼狈和无助。

　　“程苒，怎么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程苒挣脱他，趴到地上捡那些画。

　　过了一会儿，楼上开始扔书本和衣服，姜秋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反反复复的骂着：“滚，去找你那个爸，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也没有我这个妈。”

　　吴越打电话给程思邈，来的却是程宝国。

　　中年男人下车，看到哭到哽咽的程苒，咬牙冲了上去！

　　他在楼底都能听见三楼砸东西的声音，不到十分钟，程宝国下楼把身份证递给程苒，对他说，“吴越同学，帮叔叔送苒苒去艺术馆好吗？比赛还有一个半小时开始，可现在叔叔走不开，拜托你了。”

　　出租车上，程苒背对着他，两人一路无话，吴越什么也没问，到了比赛的地方，只是把画包递给她，“程苒，什么都不要想，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在外面等你！”

　　比赛历时四个半小时，吴越担心程苒出来后找不到他，半步都不敢离开。

　　比同龄人高挑的程苒，站在人群里很显眼，高马尾，浅粉色的衬衣，树荫斑驳的光落在她身上，吴越心跳变快，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近，那颗心又莫名的疼起来，他很想抱抱她。

　　不止是想，他也这么做了。

　　他拉住程苒，把她的头按在怀里，“程苒，我带你去吃饭吧，你一天没吃了。”

　　吴越带程苒去了云海肴，一家云南菜馆。点了一桌子菜，都是程苒喜欢吃的。

　　“吴越，别再追着我了。”她拿着书包就要往外走，吴越拦住她，“程苒，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吴越追了一路，可两条腿是追不上四个轮子出租车的，他站在街角，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不见。

　　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为什么程苒会拒绝他。

　　原生家庭的安全感缺失，导致17岁别人都在不顾一切拥抱和拼尽全力的时候，程苒却害怕得到，得到意味着总会有一天会失去。

　　程宝国丢下了她，娶了别的女人，姜秋生病，却以恨的名义把她往外推。

　　当你不停地骂孩子，孩子不会停止爱你，她只会停止爱自己。

　　“学霸，你说，以后谁会那么幸运成为程苒的男朋友啊？”

　　“你不继续追了吗？”

　　“不了。”

　　“那还考C大吗？”他想着努力了这么久，连这个也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可吴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谢明堂不再追问，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渔民归家，炭已成灰。

　　一群人在河滩疯到晚上九点，回去的时候都想蹭谢明堂的三轮车，可惜只有吴越爬了上去。

　　石子路坑坑洼洼，两人一路颠簸，屁股都疼了。

　　吴越吐了两次，虚脱的靠在他后背上，呼吸粗重，感觉又有了要吐的迹象。

　　“她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我会喜欢她到不再喜欢为止。”车颠簸着，吴越的话像按上弹簧，弹弹跳跳。

　　谢明堂从镜子里看，那个少年眼里全是坚定，可眸底却少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五中不愧是211、985录取院校的收割机。

　　W城23所高中，五中一本线录取遥遥领先于其他中学，平均每个班近三成的人达到重本线，仅尖子1班，就有25个人被重本院校录取。

　　而且，省文理状元均出自于五中。

　　考出这样的好成绩，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可对于新晋高三的崽儿们，日子过得那叫个苦哈哈。

　　老师之间的攀比，学生之间的较劲儿，都影响着他们学习节奏。

　　高三，吴越申请了住校，在老冯重点关照下，吴越申请到了四人间宿舍。张驰为了躲他妈天天逼着吃白煮蛋的生活，也窝进了学校宿舍，接着又塞了个倪大飞。

　　“学霸，高中不住校是不完美的，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做室友？”吴越一脸谄媚，肚子里全是坏水。

　　谢明堂把卷子翻了个面，冷冷的说道：“不用完美，回家挺好。”

　　吴越见自己说服不了，就想了个怀柔政策，从谢夫人那处下手。

　　谢夫人隐隐知道儿子最近一阵睡得不好，天天换着花样食补，可效果不太。开学前，她瞒着谢明堂去学校找老师了解情况。

　　“失眠？看不出谢同学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啊！成绩也一如既往的稳定~”老冯抬了抬眼镜，说道。

　　谢夫人出来时，刚好碰到了吴越。

　　“马上升高三，整个学习节奏快了很多，我在家也老失眠，所以就搬到宿舍，这里同学多，心里有什么事，聊一聊，再睡一觉就过去了。”

　　“学校宿舍一般几人间啊？”谢夫人问。

　　“少的四人间，多的十人间都有。”

　　开学后，谢夫人带着谢萌帮儿子搬家。

　　谢明堂推开312宿舍时，正对上在上铺铺床单的吴越，后者露出奸计得逞的，欠扁的笑。

　　嘴上说着：“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