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无面人（八）
二十七年来，于巾然都没能在外面，安然地睡着过（除了遇见随庭安那几次）。她醒来的时候，看到墙边的柜子上点着香烛，有种安神的意味，推拿师傅已经离开，并且在她的身上盖好了毯子。
她摸着自己的脸，上面干燥，没有一丝水润。
是她在做梦。
可不是吗？难道还能是真的进入星空中，看到一颗蓝色星辰，中间还燃烧着火焰。
要是跟随庭安说，她又会用鄙视的语气，讲述一番冰火不相容的原理。
她才不会给这个机会。
于巾然穿好衣服起身，出了SPA馆，在不远处遇到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陆传祺。
“你要去试试吗？那里的推拿师傅太棒了，我居然都睡着了。”于巾然强烈推荐。
陆传祺：“好啊，但发生了一点事，我要先去处理。”
“什么事？要不然我跟你去吧。”
“这样真的好吗？不会太麻烦你吗？”
“你不是跟我说，不要害怕麻烦别人，那是人与人之间的牵绊。”
陆传祺少有露出大笑，她却笑了个满怀。于巾然觉得陆传祺是某个朝代中，掌管后宫司仪的女官，举止优雅，按照轻重缓急地来处理问题。任何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
她身上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恬静，如同夏天里那安静的闲庭小院。
于巾然快速换了衣服，跟着陆传祺出门去了。
酒店的特殊福利中，包括了风景区的全程套票。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风景区。陆传祺和于巾然拿着套票进入了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颗高大的枫树。
“听说这树有百年了，看起来好壮观。”
“可能吧，也许这树更老。”
“随庭安说要先来探探路？这是什么坏毛病，风景区就是随便乱逛的地方，哪还需要做游园笔记。”
“店长不喜欢闲逛，她只想看到最美的风景，没准这就是她乐趣。”
“无聊的乐趣。”
“确实。”
于巾然：“还没有见你说过她的坏话。”
“是吗？”
“即使我们说了，你也不会赞同。顶多不表明态度。我很好奇，你和随庭安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也是跑出来了，然后被她抓住。她要求你给她干活。”
“并不是，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啊，”于巾然没有继续追问，“把这张地图回去，让随庭安自己挑。”在她们面前是一张完整版的风景区地图，上面标注了各个景区的特点。
突然，于巾然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很熟悉，那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她出事了？
她回头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可惜，这层峦叠嶂的山林，根本一眼望不到头。
“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听到随庭安的声音了，就在森林里。”
夜晚降临得比她想得更快，天呈深灰色，她捕捉到空气中有一丝氤氲的灵气。
“不可能，她还在房间里休息。”
“我分明听到了。”
随庭安很痛苦，那声音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吼叫。她一定在经历着什么，也许，这片森林里有什么她不知晓的恐怖怪兽。她正在和它单打独斗。于巾然往前跨了一步，却止住了。即使她去找，能够找得到吗？再过几十分钟，天就会完全黑下来。到时候，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随庭安是神，她应该能保护自己。过往的经验证明了，于巾然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我很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又没能力，又爱操心，不要把事情变得复杂，可以吗？
她脑海里回响起这句话。
“我们还是回去吧，也许是你听错了。”
半饷，陆传祺听到这样一句话。
“你为什么今天这么不关心她？”
“什么？”陆传祺一惊。
“好奇怪，以前这个时候，你早就开始着急了，为什么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不需要我们担心。”
“你什么时候会称呼随庭安为‘她’了？”于巾然转过身来，直视那张脸，“你从来都是尊称她为‘店长’。”
陆传祺脸上出现一丝裂缝。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陆传祺”将手放在下颚，稍稍用力。那阴暗交界处有一层淡淡的灰色，让于巾然想起鲁本斯画的那幅《女肖像》，那用冷暖层层画出来的明暗，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
她的梦要成真了。
那阴影里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缝。
她卸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姜路云。
“在休息站那个人是你。”
“是我。”
“你是从哪本书出来的？”于巾然自然而然地这样认为。
“《微笑杀人魔》。”
“很符合你的设定。”
“你很淡定啊，我很满意。”
于巾然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她全然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遇到危险时，随庭安在她的身旁。她现在孤立无援。四周如死一般寂静。
“跑吧，快跑。”那声音轻柔得可怕。
“姜路云”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他在努力模仿别人的微笑，但他绝没有姜路云那般天真烂漫。
他的微笑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
毒蛇正优雅地抬起他完美的三角形头颅，挑衅地凝视着于巾然。
跑！
一个念头冲进她的大脑。
......
......
随庭安从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浑身疼痛，她感觉到身体内的各个关节都碎了一般。她还没死？她以为她死了。而且很惨烈，爆体而亡。
青草挠骚着她的脸，随庭安翻了一个身。
被压着的胸口终于能够喘上一口气。
天气真凉。特别是初秋的山间，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感受到寒气正想入侵自己的身体。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揉搓着自己的皮肤，活动了一下筋骨。
还能动，就是有点疼。
接着，她闭上眼睛，检查自己的身体。
灵气畅通无阻的穿行在体内，她在最后时刻，蒸发了自己所有的气力，将那火球冰冻。她要保证这一切并不是她的美梦。想到这里，随庭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和她一样无知。
那颗冰蓝色的球体正悬浮在自己胸口处。
她真的成功了。
她成功地冻结了那个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