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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沟壑难填

陆筼霖远远看着躺在辰丰钱庄门口撒泼的罗老太太一言不发,算上今日这已经是罗老婆子撒泼闹事的第四天了,罗宁溺死在秦淮河里,尸体浮上来被船夫发现报了官,陆筼霖才让人停了搜寻,同时裴成得知那天雨夜罗宁在花柳之地喝的烂醉,因嫖资太少与老鸨拌了几句嘴,人家一气之下将他轰了出去,之后便失了踪迹,官府验尸发现他脖颈之处有一道勒痕,因为浸泡时间过长,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除了那一道浅淡的勒痕再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官府让家属去认领了尸体,至于真相官府查的极为潦草,走访了几日便再无消息。

  “这样纵容他们闹下去,只怕会坏了辰丰的名声。”裴成看着撒泼咒骂的罗老太太恨恨道。

  陆筼霖看着远处角落里不时张望的老者出神,罗宁遇害,他差人送了六十两银子到罗家,这事还未查清,罗家便规求无度,再三要挟,陆筼霖收回自己的怜悯之心,沟壑难填他不得不虑。

  “可查到了什么?”陆筼霖的面容浮起一层冷意,他要给所有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他知道人言可畏。

  “我寻到那天夜里打更的更夫,因为雨大他在一处廊下避雨,倒是见了个喝醉的青年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他还喊了一嗓子,让他来避会雨,可惜那青年没听他的摇了摇头嘀咕几句走了,我问他那青年的样貌体型如何,据那更夫所说的身高体型,到是和罗宁相差无几,至于样貌因为天黑雨大他没看清楚。”

  “那更夫是在哪里看到罗宁的?”陆筼霖走到书桌前坐下,指了指下面的一张椅子对裴成道:“坐下说。”

  裴成坐定,答道:“是在城南,与淮河距离并不近。”

  “其中定有蹊跷,让人去查那日他去的是哪家妓院,将那日所有的客人逐一排查一边。”

  “是。”裴成答应一声,安排了下去。

  陆筼霖拿起茶杯轻啜一口,问:“崇仁回来了吗?”

  “今日下午申时便到。”

  “让他安顿妥当后,即刻来找我,我有事要他去做。”陆筼霖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又道:“她闹渴了给她水喝,闹饿了给她饭吃,至于其他你只管看着便是。”说罢从后门离去。

  崇仁来的很快,陆筼霖还未用晚饭他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吃饭了吗?”崇仁摇头,陆筼霖笑了笑,让他坐下吃饭崇仁也不推辞,坐下就吃,看来是饿了。裴成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还未落座便急急说道:“听那老鸨说,那天来的大多都是熟客,罗宁进来不久来了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只坐在角落听歌姬唱曲,老鸨以为他对歌姬有兴趣,等那歌姬唱罢让她去服侍那男人,谁知那男人也爱答不理,临走时到大方的很丢了一两银子做酒钱。其他人花天酒地与一般嫖客并无两样。”

  “可查到是什么人了吗?”陆筼霖一点也不意外,一个连嫖资都拿不出手的人,即使在夜里遇到一两个劫钱的就他手里的那点钱,也不至于让人家背上命案。“崇仁,你带画师去添花阁找那老鸨将那男人的样貌画下来后将画像交给裴成让他带着画像去找刘捕头,让他先认一认,若是他认不出是谁,就将暗影撒出去找,明日中午务必要有结果。”崇仁领命而去,裴成好奇的看着陆筼霖问:“那更夫并未见有人尾随,少爷怎会断定凶手不是谋害害命之徒?”

  “罗宁当夜喝的伶仃大醉,你若是劫匪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何须要了他的性命,让自己背上人命官司,罗宁辨不清方向,加上雨大路滑他走不快,若想跟踪下手并不是难事。”陆筼霖靠在椅背上,不疾不徐缓缓道来。裴成恍然大悟,歪着头看着陆筼霖问:“那我做什么?”

  “等崇仁的消息!”裴成撇撇嘴,起身出来,陆筼霖坐在院中清风徐来,他觉得自己有些疲惫,罗宁的死恐怕只是他们争斗的开始,那些惊涛骇浪就在隐匿他眼前,他即使看的见也未必阻止得了。

  次日清晨,崇仁来见他,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从不喜形于色,不管多大的事情在他眼里也如平常,他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这便是他能将整个暗影交给他的理由之一,非要找一个能让崇仁动容的人那边是吴桢儿,陆筼霖看着他知道此事定有结果,示意他坐下说。

  “我拿了画像去找刘捕头,他认得此人,乃是王氏钱庄的前掌柜,前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被辞退了,我不放心亲自去看,本人与那画像大体相似,应该错不了。”

  “让裴成去找陈重敬,等他开口后将他带到辰丰钱庄来当面给罗家人一个解释,别用重行,想办法让他开口。”陆筼霖看着远处,目光慢慢收紧,商场如战场,这条路并非别人想象的那般荣光。

  衙役来的很快,身后绑着黄掌柜,裴成见状迎了上去,那罗老婆子清早就躺在了辰丰钱庄门口撒泼闹事,路过的人都围过来凑热闹,几个衙役看不下去,将罗老婆子五花大绑后用一块破布塞住嘴巴拉着要去见裴成,裴成听闻有动静赶忙迎了出来,一众人停下来互相奉承几句,罗老婆子已被吓得没了人色,两腿抖如筛糠,见到裴成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冤屈你同陈大人去讲。这话在你第一日来的时候我便同你说的清清楚楚,让你闹这些日子无非是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这事情原委与我们可有半点关系,既然你执意要浑闹,我便再无替你说话的余地,如今事情已水落石出,老太太若有疑问现在就请跟了诸位官爷去衙门里问个清楚。”裴成说罢递了眼色给那几个衙役,那几个衙役将黄掌柜拉到罗老太太面前断喝一声:“说!”

  黄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认错道:“你家儿郎是我勒死后投到淮河里去的。”

  罗老婆子闻言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黄掌柜,裴成示意衙役取了罗老婆子嘴里的破布,破布一取罗老婆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等她平静下来,人已软做一滩,她半靠在台阶上喘着气问:“小儿哪里得罪了你,让你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来。”

  黄掌柜面如死灰,许久才道:“人是我杀的我无话可说,如今要杀要剐我绝不说半个冤字。”围观群众议论纷纷,罗老婆子欲扑上去撕打一番,奈何被绑了手脚,扑腾几下只嘴里呜呜的叫喊着。裴成请了众衙役去会客间喝茶休息,不到一刻就有衙役出来将黄掌柜押去了大牢。

  留下的衙役要将罗老婆子带走,谁知那婆子腿软的没有半点力气,衙役扯了几下不见有动静,一时气恼上前就是一脚,远处跑来两个半大的孩子,飞扑上来跪在地上磕头不已,几个衙役本就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了他们是孩子,上去一脚踢到一个,嘴里骂道:“滚,别妨碍老子做事,小心老子踢死你。”那孩子趴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罗老婆子恐那衙役再踢孩子,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哀求道:“各位老爷,孩子年幼无知,还请老爷们抬抬贵手,我这就跟你们走。”那两个孩子一听罗老婆子要走,哭的更凶。婆子还未挪出几步,就见一老汉几步上前,扯过两个孩子扑通跪在了裴成面前道:“我们粗人,不懂规矩,公子海涵,伸伸手救她一救,那吃人的地方去不得啊。”

  裴成冷笑一声,对着几个衙役道:“几位官爷请留步。”那几个衙役笑道:“既然公子开口了我们等一等也无妨。”说罢丢下婆子,立在一旁看着。

  那老汉见事情有转机,有是磕头又是道谢,裴成看着围观群众朗声道:“你家儿子溺水而亡,你家婆子不顾劝阻肆意浑闹,如今陈大人查清此事,你有何冤屈去衙门说便是。”

  罗老汉看了身后众人一眼,开口说道:“那日埋了小儿回来,邻里都说辰丰钱庄有的是钱,给我们六十两银子算是打发乞丐了,我们想能多要一点是一点,便使了老伴儿来撒泼闹事,想着有钱人家都要脸面,这么一闹他们脸上也挂不住,随手丢几块碎银子打发了也是长有的,可连着几天都不见得逞,今个我寻思带了两个孩子来试一试,远远看见官老爷拿人,我怕连累拉着孩子们躲在角落里,孩子见婆子挨打扑了出来,我拉将不住只得跟着出来……”话说到这里那老汉面上有了羞愧之色,刚才指着骂裴成的人如今都又指着罗老好说三道四,罗老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丈扶了孩子起来吧。”裴成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那老汉拿眼往屋里瞟了瞟,没敢起来,裴成再不多说转身进来上了楼来见陆筼霖,陆筼霖站在窗前看着瘫在地上的婆子道:“让他们放了人吧。”

  “这事还查吗?”

  “不查,盯着王家的动静就是了。”窗外阳光灿烂,一束光从半掩着的窗户缝里射进来落在陆筼霖的脸上遮住了他满脸的疲惫与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