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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三)

山风吹在人身上一片清凉,心中的闷热却似乎越积越厚;

  人其实是没有选择的,卫鹤之这样想。

  他最后看了眼徐姑姑以及其背后看不到面容的沈黎,掸了掸不沾一丝灰尘的衣袖,领着小厮径直下去了。

  “这人真是无礼。”黎玥小声嘟囔,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过长得挺好看,跟你家那位有的一比了。”

  大约被刚刚那个人突然冒出来的行为,吓得还有阴影。尽管转角处没有再蹦出其他人来,黎玥依然只敢用小声抱怨。

  沈黎好笑的拍拍她的胳膊,指了指上方已经空无一人的昆云亭,“终于能上去了,咱们走吧。”

  黎玥一扫刚刚的颓废,杏眼锃亮,催促道:“快快快,我都感觉我的腿不是我自己的了。”

  “三奶奶说的不错,你真得好好锻炼下。这三五步路就累成这样,真的是很堕你们楼家的威名。”沈黎无奈地摇头,笑着打趣。

  “嘁,他娶了我这样的,就得按照我这样的来过。我可不会为了他们那三言两语就改了自己的脾性。当个娇娇夫人,不好吗?谁要去做他的女将军。”黎玥连比带划,很是理直气壮,她说完又推了推沈黎。“你可千万要端住,别听那些人浑说。都是娘生爹养大,谁规定咱们女子偏要矮他们一头,事事迁就他们。”

  黎玥轻飘飘的几句话说的很是随意,沈黎却被震的好一会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眼眶里仿佛有热意涌过。她想,还能这样的吗?她虽自诩是个坚强独立的性子,但为人处世还是会在意他人的看法。原来坚持己见、保持自我,是那样的恣意、洒脱。

  容叔叔、师兄,你们原来一直要教会我的是这个吗?

  黎玥浑然不觉自己无意中的几句话,对沈黎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往前走了几步路,回头见沈黎仍然杵在原地。不由跺了跺脚,催道:“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呢,快过来,我都等不及了。”

  沈黎仿佛没有听到黎玥的催促,垂着头默然驻足在原地。秋日的山风轻轻吹过带来阵阵桂花的香气。山上的人裙摆被风微微撩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良久,沈黎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眼睛有些微红,但却已一扫之前的局促不安,步履轻快地朝黎玥的方向走去。

  只是快要到山顶时,沈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微微回过头看了一眼。

  那一瞬的目光,从空落落的小山道上一掠而过,终是带着不知名的怅惘与失落收了回来。

  青杏和乌蔹小心翼翼地护在沈黎身后两侧,并没有察觉出自家夫人那片刻的失神。只有老练心细的徐姑姑顺着沈黎的目光方向,瞟了一眼,随即便迅速敛了神色。

  昆云亭不负其名,不仅亭内十分宽敞,而且器具奢华。

  地上铺着紫地羊毛红花毯,四面轩窗前各摆了一张楠柏木的小榻;平整光亮的红毡、成对的织锦绣花坐褥、靠背迎手;旁边的高脚案几上摆着文竹嵌玉的有盖痰盒、青绿炉瓶、文竹宝月瓶。外边的木廊上,一溜儿的花梨木圈椅和脚踏。杏黄春纱软帘随风飘起,犹如百花飞舞在亭中。

  沈黎的步子,在亭子门口微微一顿,眼睛里微光闪过,她拉住将要开口的黎玥,对后边跟着的柳婆子状若无意的道:“这亭子中的摆设倒很是别致,是府里哪位爷或者夫人特意吩咐安置在这里的吗?”

  “回少夫人,这处亭子因为建的高,又离各处院子远,府里的主子们一贯很少来这。要不老奴刚刚也绝不敢领着两位夫人往这走,本想着是个既清净又能好好观赏各处景色的地方,却不料二爷竟突然带朋友来了这。”柳婆子说到这趁势跪倒在地上,“让两位夫人受了惊吓,是老奴的过错。还请两位夫人大人有大量,饶奴才这一回。”

  “柳妈妈多虑了,刚刚的事我和玥姐姐都知道是凑巧,又怎会因此而怪罪到柳妈妈身上。您先起来,不然这样跪着我们也不好意思进去休息。”沈黎朝着一旁的青杏示意了下,微笑道。

  青杏和乌蔹一左一右上前将柳妈妈扶了起来,“柳妈妈尽管放心,我们这两位主子性子最好不过。往日里我们犯了错,最多不过罚罚月例、斥责几句。今日这事本就是柳妈妈好心,两位夫人不会把刚刚那点子事放在心上的。”

  “是是,多谢少夫人,多谢楼夫人,您二位真是老婆子的再造恩人。”柳妈妈一听两位夫人不计较,顿时喜不自胜的连连又俯下身去拜了几拜,终于在心底松了口气。

  她殷勤的服侍着沈黎和黎玥坐下,又领着小丫鬟们将亭子里之前弄乱的东西整理整齐。

  一切规整好,这才重新从一旁的黑油松木阁里面取过干净的茶盏,洗茶、泡茶。

  递过来的茶清香扑鼻,秋日登高后喝上这样的一杯茶,自然是教人心旷神怡。然而接过茶的沈黎和黎玥,却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另一种难以下咽的涩口苦意。

  山脚下,钟炘正拍着胸口对卫鹤之道:“吓死我了,你刚刚在那里耽搁半天做什么呢?我看你盯着那个洛阳县主瞧了好一会。怎么,你认识她呀?”

  卫鹤之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他也不扇,只是拿在手里晃着玩。“说什么呢,人家燕京来的贵女我一个南域土著怎么会认识。只是好奇被青州捧得天上地下的顾大公子,娶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罢了。”

  “哦,不过这个洛阳县主长得还真不赖。”钟炘回忆了下,方才咂着嘴羡慕道:“做王府嫡子就是好,给他准备的媳妇相貌都是往掐尖里挑的。不过听说王爷最初替他求的是沈府大小姐,那个可是燕京第一美人啊。不知道这位少夫人跟她姐姐相比,哪个更好看。”他说着又有些肯定地摸了摸下巴,“应该是沈府大小姐好看,不然怎么会被太子截胡。”

  卫鹤之眉梢挑了挑,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钟炘的背影,随即快步上前赶超过去。“想那么多没用,真要好奇,下次求着你大哥入京时带你一起不就行了。”

  “那哪能,我大哥那性子,要我跟他一道上京,我宁愿放弃看美人。”钟炘一听卫鹤之提起他大哥,顿时猛地摇头。“算了算了,咱们快回去,千万别再多耽搁了,我可不想连着挨几顿板子。但愿那位少夫人心善,别在我母亲面前告状,这样我今天就能平安度过了。”

  卫鹤之也不再言语,他的神色间没什么大的波动,只是凌厉的眉峰微微皱了皱。

  前院的宾客都已经吃的差不多,这会正三五成群的走到一起闲聊。顾韫身边自然是一部分世家嫡子的中心。

  “你如今成了亲,是越发看不到人了。以前至少还能在巡防营那边遇见两次,如今别说巡防营,蹲你家大门口估计都堵不到你人影。”楼子期半真半假的撞了撞顾韫的胳膊,笑道。

  “说到我心坎里了,不过子期你也别说别人,你自己想想刚成亲那会,天天一下衙就往府里奔,任谁叫你出来喝酒都不理。你都是过来人了,何故要为难大公子。”另一边的一位世家子接了口。

  楼子期面色一滞,不由假作生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是谁天天在我耳朵旁叨叨大公子怎么消失了人家。我说你们也是,这样殷勤的问来问去,说得好像人家成亲前就理了你们一样。”

  “杀人不诛心,楼子期你可闭嘴吧,积点口德。”

  “怎么啦怎么啦,你们说我可以,我就不能怼回去了。”楼子期跳起来,推了一把顾韫,“大公子你评评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出门我被欺负的有多惨。”

  顾韫嘴角弯了弯,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遍,十分随意的开口:“我听说这次卫家五公子也来了,怎么不见人?”

  楼子期一下子捂着胸口,“要死了要死了,大公子如今心里有别的人了。”他说着扑到顾韫跟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说,你又是从哪里认识的卫鹤之。”

  顾韫拨开他的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好好说话,无意中听人提了一嘴,顺口问问。”

  楼子期眼珠子一转,起身打量了下场内的宾客,随即重新坐下:“他一向跟钟炘他们那一伙走得近,我刚刚看钟炘也不在,想必不知道凑一起窝哪去取乐了。我听说卫家今年有心锻炼几个小的,青州这边今年全部指派过来的都是年轻辈的,那个卫鹤之好像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顾韫点点头,又不出声了。

  不过话题一打开,纵然顾韫不接着说,旁人肯定也要说道几句。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他跟卫家其他几个小子跟着卫三叔一起进来的。嘿,你别说,那人长得还真不错。看他那周身的气度,感觉真不像卫家三房的。”

  “怎么呢,还不许人家自己长得好?”

  “不是,话不是这么说。就是感觉吧,他跟卫家那几个走在一起,那鹤立鸡群的气势,一看就不像是唯唯诺诺的卫三叔,能生得出来的孩子。”

  “哎,我听说这是卫家姑太太生的。卫家长房不是有两个姑太太吗?可惜命都不好,一个落水失踪,一个遇人不淑。卫五公子,据说就是遇人不淑的那位生的。前几年才从外头接回来,不过入族谱的时候,卫家嫌往事不好看,就将他放到了三房的名义下。你们想啊,连少潽都能一眼看得出来,这个卫五公子气质脱俗、绝非常人。卫三叔平白得一个这样好的儿子,哪有什么不愿意的。”

  卫家这些年,隐隐有向云家靠齐的势头。青州这边的交际,年轻一辈都不大参加。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云家是因为什么不跟青州来往,大家心知肚明;更何况只要顾韫在一日,就没人敢轻慢了云家。而卫家这样莫名其妙的跟风,倒让人有些看不起。

  偏偏折腾了好几年,又在青州年轻一辈开始展露风头的时候派人过来。这为的是什么,大家心里自然各有一本账。

  年轻人比之上了年纪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些心气高傲,容易按着自己脾气做事。现如今,大家虽然知道卫家人来了青州,但除了那一帮当不得事的纨绔子弟,其他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们。

  要不是顾韫刚刚问一嘴,这卫家也就只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哪会放到这种正经场合来讨论。

  顾韫坐在一旁喝着茶,听着众人三言两语将卫鹤之的来历说了个干净。到最后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乌墨一样的眼睛越发沉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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