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九

“大姐……”

　　三山也有点慌了，就是爹娘过世的时候，他也没见大姐哭得这么伤心。

　　“吵。”

　　忽地从林子里传来男人沙哑的说话声，大兰一听又旁人在，倒是马上收住了哭声，转头看向从林子里出来背着藤筐的男人。男人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目光阴沉，冷冷扫了两人一眼便顾自下山了。

　　三山有些吓到，躲到大兰边上不敢看他，大兰却不怕他，目光还盯了他的背影一会儿。她认得这个人，就住了村长家另一边靠山的地方，好像叫王九，是村里唯一的大夫。

　　他脸上的疤是小时候跟父母出门遇上盗匪留下的，他的父母也在那次意外中过世了，只他和他叔父活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那时他哭多了，嗓子也变得有些哑，不似一般少年清亮，明明年纪也不大，听他的声音却像一个小老头。

　　他和他的叔父相依为命一起住了一段日子，他叔父说是要去帮商队运货却再也没有回来，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在村子里，靠采草药和种地为生。村里人都有点可怜他，也有点怕他。

　　作为村里唯一的郎中，尽管有人说他的医术并不怎么样，只会看一些简单的病症，还爱给人甩脸子，村里人却还是不敢太得罪他。

　　毕竟村子离镇上太远了，坐牛车也得两个时辰，要是村民有什么急病，怕是都来不及送去，再说了，镇上的大夫也不是一般人看得起的，谁家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一般如果是王九都看不好的病，村里大多人家也就索性不去镇上看其他大夫了，免得浪费银钱。

　　当时大兰病倒，大山就是去请了王九来看病，王九并不肯开药，觉得她多半救不回来开药也是浪费钱，后来是大山和几个孩子哭着求他，他才勉强开了个方子。

　　他自己心里知道那药开得有些猛了，不一定能有用，想不到她竟然受了下来真的活了。他除了感慨一下她命大，也没有多的想法，也不会知道她已经换了芯子，至少现在不会知道。

　　等王九走远了，大兰抽噎了一下，才算彻底止住了哭声。

　　“你怕吗？”她看向一直紧张盯着她的三山，有些讪讪地问。

　　“不怕。有大姐在，我什么也不怕，就是狼来了也不怕。”

　　“可不能胡说。”

　　要是狼来了，就她现在的这小身板，她可打不过。当然了，就是她前世那圆润的身板，一样也打不过。

　　三山嘿嘿笑了一下，又转头去看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乌梢蛇。

　　“大姐，晚上是不是能喝蛇汤了？”

　　“啊？这蛇还能吃？”

　　都已经打成这样了，还有可能有毒，这怎么能吃呢？大兰都不敢正眼看过去，瞧着她都有点反胃，更别提让她吃了，像是泥鳅黄鳝这些东西，她以前都不爱吃的。

　　“能吃的，有人吃过的。”

　　三山隐隐约约记得有谁家抓了大蛇炖蛇羹吃，自家有没有吃过他就不知道了。

　　大兰面色迟疑地看着死了的蛇，要是这真能吃扔着不吃吧，好像有点浪费，可是让她吃，她又不想吃。

　　她真的不想吃吗？她都有好几天没吃肉了，顶多尝到点蛋味。这样一想，她吞了一下口水，转头看了死了的蛇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

　　这蛇也死得太惨了，虽然是她下得手，都惨成这样了，还要吃？她心里有点过不去。

　　她扔出去的柴刀还在蛇脖子上，刀柄上好像还沾了血，她要想把蛇弄回去，得先把刀拔出来，还得把蛇头斩下来，想来蛇头总没有人吃的。要不要顺便把蛇皮也在山上扒了呢？这种腥气的东西还是不要带回家里好。可是谁来扒，她吗？

　　她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马上又看向边上站着的三山，小孩子应该不怕腥气吧？

　　不行，她不能让一个孩子做这个，也太没脸没皮了，她暗想，目光却始终在三山身上打转。三山已经大着胆子捡了一根树枝到蛇的尸体边上戳着玩，蛇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被他一戳，蛇尾巴还会摆动，像是还活着一般。

　　三山被吓了一跳，很快发现蛇就是动一下并不会再来咬人，他便咯咯笑着又去戳。

　　真是个傻大胆，大兰暗想，她已经吓得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知刚刚是怎么下得手打蛇。

　　就是三山不怕，大兰思来想去，还是没好意思让三山来拿蛇。四下一看，她扯了一根树藤下来，又摘了几片大一点的叶子。她用叶子裹着刀柄，用力砍了几下，把蛇头砍了下来，又在地里刨了个坑，把蛇头埋了，这才安心用树藤绕住蛇一绑，把它提到手上下了山。

　　蛇身滑腻，树藤又不够柔韧，她还不太会绑东西，才没走几步蛇就要滑下来掉在地上，她不得不再摘了叶子裹着蛇体托住它。叶子到底不是什么防水布，大兰还是能清晰感觉手心上的黏腻，可是，反正手心都弄脏了，她反倒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了。

　　虽是如此，让她剥皮开膛什么的，她还是有点不敢。一回到院中，她就把蛇体扔在木盆里，看向陪着小兰坐在小板凳上的双山。

　　“你来把蛇清理一下，我再去弄点水。”

　　家里水缸里的水今天还没有挑呢。

　　“姐，你别去。”双山连忙叫住她。

　　“没事，有三山帮我呢。”

　　大兰这样说，就拿着扁担木桶出门了，三山自然跟着她去，不过两人首先要去的却不是打水，而是去池塘边好好洗个手。

　　“这手脏的，快来洗洗。”大兰说。

　　三山却不敢上前，池塘里有怪物，而且……他朝边上看了一眼，长得很吓人的王九也在。

　　大兰倒没有在意王九，却想起了池塘的传说，也就没有再叫他过来。一个孩子不敢来池塘边玩，她怎么想都觉得是好事，省大人多少管教功夫。

　　“你在边上等我会儿，我洗好手就过来。”

　　她说着继续站池塘边洗手，顺便把还带着的柴刀也拿下来洗了刀柄，就怕上面一直沾着蛇血。可是她再怎么洗，低头闻闻手掌还是能闻得到腥臭味。

　　可怜的双山，她在心里为在家里清洗蛇的双山默哀。

　　男孩子嘛，脏一点也没事，她自我安慰地想。洗好自己的手后，她又打了小半桶上去让三山洗手，直到他也洗干净了，她才带着他去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