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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回家

两人来到时然上次喝酒的日式烧酒店。这其实是一家烤肉店,但时然相中了他家的酒香,每次来不吃肉,只点酒,久而久之她都快忘了这是一家烤肉店了。

  “打扰了。”

  来送酒的服务员端着站牌笑容,轻声说。手上功夫却很利索,一个个精致的小盘子摆在桌上占据了大半江山,几壶烧酒放在桌沿,整整齐齐的。

  时然拿起一壶,往他杯前凑去。

  江钰抬手一挡,“我自己来。”伸直胳膊从桌子角上重新拿了一壶,给自己倒上。

  “行吧。”时然点点头,没有勉强他,自己倒了一杯,头一抬,一杯见底。

  接着又倒了一杯,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手里那一壶就空空如也,见了底。

  抬手想再拿第二瓶的时候,手指刚触到瓶身,一双大手隔空出现,两手一捧,全拿走了。

  江钰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白釉瓷瓶,在这微黄的灯光下竟显得比那瓷器还透亮几分。

  把手里的瓷瓶全都安置在他自己身边,江钰这才抬头,二十出头的年纪,早就褪去了当年十六七岁的青涩,端正清冷的五官不知道在哪里染上了些许人间烟火的气息,看着不像原来那般生人勿近,可也不像是好搭理的人。

  两人之间隔着“滋啦滋啦”的烧烤盘,由于风向原因升起来的热气全都飘向了江钰那边,看起来倒像是个谪仙般的人物。

  谪仙说话了,声线低缓略带磁性“别喝了,伤身。”

  时然没忍住笑了出来,这还是那个在机场能说出“你没说愿意,我就不敢来”的人吗?

  戏谑的看了他一眼,散漫的说“小酌怡情,来…我再来两口。”

  手敲敲的往他的方向移动,看着桌上明目张胆还掩耳盗铃的小手,江钰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眸底深处划过一丝笑意,手上却毫不客气的冲那只白嫩的小手敲了一下。

  “嘶”时然手上一痛,缩回来的手上出现了一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红痕。这是用筷子的上头打的,只会疼那么一下,过后一点事都没有,可就是那么一下就疼的厉害。时然拿筷子教训时闻的本事,全是从这位哥哥手上学来的,可以说时闻受过的伤,她都先来过一遍。

  搓搓打红的印子,时然撇嘴:“不喝就不喝…不过你这打人的技术一点都没退步啊。”

  烟雾中的江钰轻声“呵”了几声,低沉的笑声传来“和你有关的…都记得。”

  醇厚的话语一落,两个人之间又出现了一阵沉默。

  良久,

  “其实…”时然声音有点沙哑“过了那段时间后,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那件事和你又没关系,对你发火、视而不见,是我不好。”

  她抬头盯着对面的人,沙哑的说:“江钰,对不起。”

  横亘在两人之间多年的事被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江钰不禁心里发笑,这根扎在他心里多年的刺,这样血淋淋的晒在阳光底下,他竟然没有多少不悦和尴尬,那这些年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眼前这个女孩,再也不是当时那个受了委屈只会当着他的面大哭的女孩了……

  一阵苦涩划过心头,江钰伸手越过桌子,大手揉上时然的头顶,一向清冷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暖意,罕见的说了句很长的话,“说什么呢,那些事跟你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你永远不会有错,如果错了,那就是这个世界的错。”

  那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曾经十七岁的江钰也说过这话。

  ——

  十七岁的江钰,已经到了青春萌动的年纪。

  青春期里的男女,都是发着光的,那种浑身笼罩光芒的感觉让他们吸引着彼此。吸引小少年江钰的光,就是相处了近三年的时然,他不清楚别人心里是否也有这种莫名奇妙的悸动,当她靠近他时,他就像心脏病发一样,呼吸紧凑、难以自拔,却偏偏甘之如饴。

  此刻怀里的女孩儿哭的很大声,这是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她哭,他一直以为这女孩儿就像小太阳,可现在他懂了,就算是光芒万丈的太阳,也会被云层遮挡……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女生,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安慰过别人,只能浑身僵硬着学着幼时母亲哄他睡觉的样子,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后背,那么轻柔,仿佛怀里是什么稀世珍宝。

  良久,怀里的女孩儿安静下来,通红的眼睛像是兔子一样,想必也是哭狠了的。

  “阿钰”时然抽噎的喊了声,还是带着哭腔,问“你怎么不安慰我啊?”

  江钰抿嘴,磕绊道:“我拍你了啊……”这还不行吗?这可是他会的全部了,女孩子真是……

  “噗嗤”一声,时然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带着稚气的桃花眼笑意中混着残留的泪水,亮晶晶的,耀眼的很。

  时然坐正身子,望着山那边的都市,狠狠吸了口气,说“你想不想知道我家人是什么样的。”

  “不想!”江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让她难受的事情他情愿不知道,也不想让她再回忆一遍。

  可是时然有自己的想法,不在意江钰的答案,望着远处的风景,不带感情的开口

  “你也知道,时闻是我堂弟,我四岁的时候我妈就自杀了,可笑吧,四岁的小孩,什么都不记得,却记得她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时然,你真没用’。”

  “她怨恨我,恨我不是个男孩,留不住我爸,然后…”她指着远处的某座大楼,继续道“她从那当着我的面跳下去,狠厉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后来守灵的时候,二叔二婶赶不过来,我爸把我自己留在那里过了夜,我害怕啊,尽管我再讨厌遗像上那个女人,可我知道她是我妈,那天晚上我抱着她的照片过了一夜。”

  “第二天,二叔二婶来了,为这事跟我爸吵了一架,说既然他不管我,就把我给他们养吧。我爸当时刚和另一个有钱的女人结婚,他也没空管我,也不敢带着我这个小拖油瓶,当下就说以后我就是二叔二婶的孩子了。”

  “后来我一直想不明白,都是亲兄弟,为什么我爸和二叔差那么多?”

  时然转过头,发现江钰听的很认真,抬手锤了他一下,故意语气轻快的说:“听故事要钱的哦,小朋友你不交钱,我就不说了。”说着把手摊开摆在他面前。

  江钰看着眼前瘦瘦软软的小手,结实的握上去,使劲拉了她一下,“走吧,回家吃饭。”

  走吧,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