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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一夜过去,并没有迎来什么不速之客。

  第二天天气晴朗,掌柜早已经代白婴他们将拜访的帖子送去了城主府中,这会儿正有一名小厮前来复命。

  “城主大人如今正在府中,三位仙长若是方便,此刻过去也是使得的。”

  帖子上说明了他们乃是来自于白玉山上天上京中,洛桑城也是闻名于世的一方大城,更是南来北往的商贸客商必经的枢纽之地,城主稼轩名烟自然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但正是因为听说过,所以就对白婴他们突然上门拜访的事情感到万分不解。仙门向来远离人世,轻易不会与俗世之中牵扯过多,以至于多少权贵想要攀结而不得其法。

  不过,既然有仙门之人主动上门,稼轩名烟自然也不会拒绝,甚至推迟了今日的要务,早早的等在了府中。

  白婴三人还未进城主府大门,稼轩名烟便先一步领着家眷候在了那里。见到三人后自是说了好一番客气有礼的恭敬之词,而后带着人去了会客的大厅。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襄阳来,倒是城主府的新夫人大惊失色了一番,却又很快镇定下来。不过,她却是很快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厅,甚至还带走了女儿稼轩云容。

  似乎是看到了江羡与襄阳二人的目光落在了离开了的杨夫人母女二人身上,稼轩名烟笑着说道:“我夫人与女儿素来深居在府中,不怎么出行,也少有见到外客的时候,若是有怠慢得罪之处,还望三位仙长海涵。”

  白婴虽然性格比较冷淡,但是待人接物却是没有问题的,此番她做主来了这里,自然也就开口说道:“无妨,夫人与令爱并无对我等怠慢得罪之处。”

  她说完之后,襄阳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城主只有小姐一个孩子吗?”

  稼轩名烟虽然微微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但还是笑了笑说道:“原本我也还有一个孩子,只是他福浅命薄,早早的就逝去了。如今,也只有云容这一个女儿。”

  襄阳并没有就此止住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道:“是吗?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城主可是亲眼见到他死了?”

  稼轩名烟的神色终于还是变了一下,不过在短暂的僵硬和不悦之后,他又重新挂上了得体的笑:“我那孩儿生了重疾,无药可医,最后就逝去了。如今,正葬在家族陵园之中。这位小仙长如此关心他,莫非你们二人是认识的?”

  襄阳也带着笑,但是他的笑却并没有蔓延到眼中。唯恐被稼轩名烟看出异常,他低下了头道:“认识。我与他......可是熟悉的紧呢.......”

  稼轩名烟有些狐疑,但还是不许惋惜的说道:“那倒是可惜了......对了,不知三位仙长此番前来府中,可是有什么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仙门弟子不轻易与人间权贵甚至是普通人来往,但若是主动找上门了,那定然是因为有什么事情,牵扯到了主人家需要处理的。

  稼轩名烟知道这些,所以才会有此一问。也因着仙门弟子素来也是直来直往的讲明缘由,他问的时候倒也没有扯东扯西的弯弯绕,而是直接就开门见山了。那句可惜的话也没有作假,他在心中也确实十分可惜的,毕竟他的孩子若是当真与仙门弟子熟识的话,对他的好处便是十分巨大。

  只是,想到了早就已经死去的那个孩子,稼轩名烟的神色到底变得有几分难看起来。

  在他心思几转之下,白婴已经开口说道:“我来这里,是想要在贵府取一样东西。”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稼轩名烟愣了愣,就连江羡与襄阳二人也都有些意外的看了过去。

  白婴自己倒是淡然如常,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稼轩名烟稍稍顿了一下,而后道:“不知仙长所说的,是什么东西?”

  他这么问的时候,不免也在心中揣测着这城主府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叫仙门弟子看得上的。

  不过,他就是想破了脑袋,却也想不出来,白婴说的是什么东西。

  江羡依然安静的坐在旁边,襄阳这会儿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也没有再开口。

  白婴道:“我听闻城主祖上曾是巫山月族之人?”

  稼轩名烟点了点头:“不错。早些年稼轩家的人确实出自巫山月族,后来才迁出巫山,更换了不少居处,近些年才在洛桑城中定下的。”

  他这么说着,白婴又问道:“那不知城主可知晓明月珠的存在?”

  稼轩名烟的神色蓦地一变,而后稍显有些僵硬的道:“未曾,听说过此物。若是三位仙长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明月珠,那就请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白婴抬眼向他看过去,并没有因为他所说的没有听过而有什么情绪变化。倒是江羡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他到底没有说什么。

  稼轩名烟斟酌着,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白婴开口说道:“城主未曾听过明月珠,那应当很清楚昆仑山下,念魔林是怎么来的?”

  “仙长到底想要说什么,还请尽管直说就是。”稼轩名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在说完了这句话后不免抿紧了唇低下了头。

  白婴道:“我此番来这里,便是为了明月珠而来。念魔林的封印需要明月珠加固,城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一旦念魔林中的封印被破,这人间会是什么样子吧?”

  昆仑山之战后,仙门之中虽然牺牲的弟子们大多已经重新回归开始修炼,但是无论哪一个门派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再来一次的话.......当年那个方法便再无第二次施展的机会了。

  这些,稼轩名烟并不知道。但是他却很清楚,这人间并非是只要仙门存在就万无一失的。多年前的那一场变故,波及的可不只是仙门之中的各大门派,人间的损失更为严重。

  他不是什么大公无私心怀天下的人,但总也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才行。

  叹了一口气,稼轩名烟终于不再和一开始那般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不知道的话了,而是道:“老夫是听说过明月珠的存在,但是也仅仅只是在家族传承下来的古籍之中见到过,当年族人们离开巫山,作为族中至宝而存在的明月珠便失去了踪迹,其后数代人不断地寻找也没有任何下落。所所以.......仙长当真是为了明月珠而来的话,老夫也确实无能为力。”

  白婴见他此时所言不似作假,于是就问道:“月族之人如今还剩多少?”

  稼轩名烟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才说道:“当年搬离巫山之后,族人们也就四散开了。到现在,还能知道的,就只有老夫这一脉了。”

  他这话才一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之声。

  大厅之中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了出去。

  稼轩名烟皱紧了眉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忽见一满身是血的人飞了进来,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就得迎面被撞上了。

  白婴的目光从那飞进来的血人身上扫过,而后道:“江羡,襄阳,你二人出去看看。”

  纵然是不乐意插手稼轩名烟的事情,但是她既然开口了,襄阳便也站起身,跟着江羡一起出了门去。

  外面已经是一片杀伐之声,城主府的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却也还是都死在了几个带着白色没有五官的面具的黑衣人手中。

  护卫层层的守在大厅前面,却是除了送命之外别的什么也无能为力。

  “妖?”江羡与襄阳二人出来后,一眼就看出来那些黑衣人并非只是普通的武者,因为那些人在护卫们密集的箭雨之中就算是受了伤也仿佛没事人一样。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脚下踩着几个护卫的头顶飞身出去,截下了他们的攻击。

  城主府的护卫到底也是经过军营训练的,见此也很快镇定下来,退出了战斗,转而在外观望着。

  杨夫人和女儿稼轩云容二人被护卫们护着也到了大厅里,后者脸色苍白的,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见到稼轩名烟之后便扑过去抱住了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大人,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入了府中就不断的杀人......”杨夫人也被吓得够呛,但是到底比女儿要镇定许多。

  稼轩名烟也没有推开女儿,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没事了,容容。.......仙长可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也见到了那些黑衣人中有人被流矢射中心口要害居然也没有倒下,而是依然举刀屠杀着城主府的下人。

  白婴站在廊下,目光落在了前方正在交战的那些人身上,闻见他这般问,也没有隐瞒:“这些黑衣人原本应该是普通的习武之人,不过如今却已经被妖魔所取代。”

  稼轩名烟顿时就有些紧张起来:“这样的人,多不多?”

  “暂时不多。”白婴说话的时候,江羡与襄阳二人已经将那些黑衣人全部都解决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这些妖魔在明知必死无疑的时候并没有自爆,自然也就没有妖血来感染到附近的其他人。

  “师父。”江羡收了剑,与襄阳一前一后回到了白婴的身侧。

  稼轩名烟便招了招手让下属将这满院狼籍收拾好。

  重新在大厅之中坐下来,稼轩名烟主动向白婴说道:“老夫仔细想了一下,仿佛是在幼年之时,祖父曾说起过月族还未曾离开巫山的时候,明月珠乃是被供奉在巫山之巅的神女像下,由族中的三位长老看护。后来月族离开巫山,若是明月珠当真也一起被带走了的话,或许会在三位长老的手中。那三位长老其中的一位,后来似乎与墨羽皇室有些牵连。”

  江羡闻言,顿时就抬头看向了他。襄阳的面上也带着几分愤愤之色,暗想着这老头子可真是......先前说自己不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居然又说出了这些话来,也不怕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相较之下,白婴倒是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城主了。”

  因为刚刚突如其来的刺杀之事,稼轩名烟有心想要三人多在这里留几日,不过见到白婴意已决,也就只好起身亲自将人送出城主府。

  离开之前,白婴忽然问道:“城主的另一个孩子,当真已经死了吗?”

  稼轩名烟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一句话,却也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十年前老夫亲自为他入殓的。”

  “十年?”襄阳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诘问着什么:“那不知城主大人,可还记得你那位原配妻子?”

  被一个小辈如此问,稼轩名烟自然有些不悦。但是碍于对方出自仙门的身份,也只好按下不说,有些生硬的说道:“老夫自是记得。襄夫人素来体弱多病,也是如我那孩儿一般是个福薄之人,亦是早早的撒手人寰了。”

  襄阳抬头去看他,目光里面不无恶意:“可是我怎么听说,乃是城主大人宠妾灭妻,襄夫人是死在毒妇宁玉手中呢?”

  稼轩名烟的脸色大变:“老夫对仙长多有尊敬,还请仙长不要信口开河!”

  襄阳冷笑一声说道:“洛桑城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居然成了我信口开河?”

  “你——”

  “不过也好,城主大人的真面目,我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你既然已经当你的孩子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稼轩云容一人,那便如此吧。”

  襄阳说到最后,忽然就释然了。

  他的母亲临死的时候曾经告诉他,她并不恨稼轩名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已经不爱那个男人了,唯一放不下的,也就只有尚且还年幼的儿子罢了。当年他已经杀了害死母亲的宁夫人,而那个男人既然口口声声的说着他已经死了,那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活着的,就只是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