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试探
派去查探的人很快就带来了消息。
据官驿的人说，大多数时间李绥都待在官驿中闭不出门，能接触到的只有负责接待他的官员和近身伺候的小厮。
除此之外，他每周都会去一次醉香楼见那里的花魁，玉莲姑娘。
而巧合的是，在许昌遇刺的前后几天里，这位玉莲姑娘均称病不见客，却独独为李绥破了例。
再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还发现玉莲姑娘的身世也有问题。
两年前，玉莲只身来到京都，称自己父母双亡是到京都寻亲。但她要找的亲戚早已不知去向，且无技傍身，所以只能卖身于秦楼楚馆。
从表面上看，这一切合情合理，但是关于她的父母还有那个所谓居住在京都的亲戚，根本没有人听说过，也没有在户部的册录上查到任何的信息。
纤细如葱白的手指轻轻地从纸张上掠过，尖尖的指甲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划痕，显示出那双手的主人实际不平静的内心。瑞阳公主将阅读完的信件随手扔在案几上，不禁冷哼了一声。
果然如她所想，李绥和玉莲与刺杀一事有逃不脱的关系。
那天晚上她留意到，那个领头的黑衣人身材娇小且刻意压低了声音，现在想来那层黑布下面极有可能是一个女子。若她猜的没错，玉莲就是那日逃走的弓箭手。
至于李绥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她并不清楚。他可能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也可能是被玉莲利用然后抛出的烟雾弹。
虽然仍不清楚他们一系列的行动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得将他们先控制起来。
“派人将李绥接到宫里来，就住在原来他待过的平章宫，再将他身边的小厮找个由头打发了，换上我们的人接替。”瑞阳公主吩咐道，“另外，找个人去醉香楼盯着玉莲，小心别暴露身份。”
云岫乖巧地应下，然后立刻动身去安排，是而在短短两天的时间内，李绥就再次迁入了平章宫。
而就在李绥入宫的当日，一辆轿撵停在了平章宫的宫门前，从上面下来一位华服女子，正是瑞阳公主。
今日，她穿了一身红色的牡丹上衣，腰下束着一条拖地的流云锦裙，高高的发髻上戴着玛瑙鎏金头冠，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冷漠，比平时多了几分皇家气势。
有宫人在前引路，瑞阳逐渐安心下来，开始仔细观察平章宫宫殿的设计。
宫宇虽然地处偏僻，规模也略小，但胜在设计用心。时值正午，太阳高悬在头顶上空，炽热的光线直直地照入殿中，使殿中立着的四根汉白玉柱耀眼发光。壁上有画师精心绘制的七彩壁画，又辅以香料入泥，暗香袭来让人如同置身于幻境。
瑞阳公主走进殿中时，李绥正坐在大厅中央的圆桌前，正对着桌上放置的一个精致的竹笼。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拈着一只树枝，正在专心逗弄竹笼中的蝈蝈，引得它时不时发出尖锐的鸣叫。
“李公子，瑞阳公主到了，您得行礼啊。”太监小声提醒道。
但李绥并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双眼睛只盯着面前的竹笼。
“无妨，你们先下去吧。”瑞阳公主挥手遣退了众人，然后缓步走到桌前，坐在了李绥旁边的一张凳子上。
见李绥目不转睛地盯着竹笼，瑞阳心思一动，伸出手将竹笼挪到自己身侧。果然，李绥的目光紧跟着转动了起来，原本固定在竹笼上的视线慢慢地划向了瑞阳的脸。
瑞阳公主亲切地笑道：“李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李绥听到瑞阳的声音，缓缓抬过头来，然后长大了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我记得你，你是那天除夕宴会上为我说话的仙女姐姐。”
瑞阳公主噗嗤一笑，仙女姐姐，这是在夸她漂亮得如同天仙下凡吗？不过很快她心里又生出几分狐疑，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怎么能明白自己那天是在帮他说话呢？
所以她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为你说话啊？”
“之前在我身边的一个小厮说的，他说因为仙女姐姐你，我才可以留在这里吃好吃，玩好玩的。”李绥低下头，两手不断绞着衣角，过了好长时间才开口回答，似乎对他来说，思考问题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李公子记性可真好，那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玉莲的姑娘。”瑞阳公主试探道。
“当然记得了，我可喜欢玉楼姐姐了，玉莲姐姐也很喜欢我。”一提到玉莲的名字，李绥就开心地咯咯笑起来，“玉莲姐姐还说，我长得很像她的亲弟弟，还让我有空常去见她咧。”
“看来李公子很喜欢玉楼姑娘啊。不过可惜啊，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昨晚有个贼人闯入她的房间，用刀把她刺死了。”瑞阳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此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其实这是她临时编的一个谎，只是想以此试探一下。她轻轻地挥动着手上的团扇，一双妙目紧盯着李绥，锐利的眼神如同利刃，试图割开眼前的这张面具，看看下面是否还藏着一副嘴脸。
“死了？”李绥并没有如想象中产生剧烈的反应，只是呆愣了一会儿，方开口道：“小时候，我养的一条小狗死了，娘亲告诉我，它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说玉莲姐姐死了，那她也是去了那个地方吗？”
面前的男子抬头望着她，一双葡萄般圆溜的眼睛上浮出一层迷茫的雾气，观其神色还真像一个天真无知的孩童。
看见李绥懵懂无知的样子，瑞阳一时有些心软，温言道：“是呀，以后她就没办法陪你玩了，你会想她吗？”
听了她的话，李绥先是撅起嘴，无精打采地垂下头，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不过没多久，他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瑞阳看，然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高兴道：“不会啊，仙女姐姐你不是来陪我了吗，有你陪我我就不会想她了！”说着整个人便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瑞阳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尽管李绥表面上是个孩童，但终究是个成年男子，力气惊人，她费尽全力都挣脱不开。
无奈，瑞阳只能朝殿外大喊：“来人呐！快把他拉开！”
守在外面的宫人听到她的呼救声，立刻冲了进来。两名宫人见状，上前抓住李绥的手臂，大力地将他往后一拽，这才让他松手。
“我要仙女姐姐陪我！你们干什么！”坐在地上的李绥干脆闹了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直推开身边的宫人。
瑞阳公主已退开立在一旁，冷眼瞧着他胡闹的样子。今日一番试探，她并没有发现李绥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就如旁人说的那样，只是一个痴儿。但是，倘若这一切都是伪装，此人必定心机深沉。
看来她还是要留心提防，瑞阳一边想着，一边寒着脸厉声道：“务必把李绥给本宫看好了，不许他出平章宫半步。若有半点差池，本宫唯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