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涉

晴朗的天气总是令人愉悦的。

　　天空万里无云，蓝悠悠地如一颗宝石般，阳光落在宫殿的黄瓦上折出金色的光芒，被风吹起的柳絮正在自由地飘飞舞蹈，为这小小的四方天地增了几分秀丽。

　　泰安宫前的长路上，正行着瑞阳公主以及身后跟随的一众侍女。

　　不远处的一道绿色正踏着台阶向下走，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停下脚步立于路上行礼：“微臣参见殿下。”

　　瑞阳走近些看，发现此人正是文珩。

　　她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发觉他今日已换上了一身深绿色官服，腰间系了一条银带，很是英姿朗朗。

　　六品七品以绿饰银，并以颜色深浅为区分，看文珩的样子应是得了个六品的官职。

　　“文公子不必多礼。”瑞阳公主微笑说，“哦不，现在该称你为‘文大人’。只是不知文大人现下是什么职位？”

　　文珩浅笑道：“殿下抬举了。蒙皇上圣恩，臣如今任通事舍人一职。”

　　大成朝官制设三省六部，通事舍人置于中书省下，为六品官，掌诏命及呈奏案章。日后若能晋升，便能参预政务的处理，权力地位皆垂手可得。

　　及第贡生一般不都得先进翰林院历练几年吗？怎么父皇一上来就让文珩进了中书省？虽说通事舍人品阶不高，但还是有些不合适吧。

　　瑞阳公主想不通其中关窍，娥眉轻皱只抿唇不语，又思及公主和外臣不好多接触，便摆手让文珩退下。

　　文珩才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脚步一顿，转身恭敬道：“公主若是去见陛下，还请当心些。”

　　话语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瑞阳还未来及体会，便随着那身影一同离去了。

　　瑞阳走到宫门前，见守在门口的太监总管常禧一脸愁容，开口问道：“常公公这是怎么了？”

　　常禧见瑞阳公主到来，眼睛一亮，忙道：“公主您来的正好，皇上生了好大的气，您快去劝劝吧！”

　　“发生什么事了？”瑞阳问道。

　　上月月初，永州传来消息，当地闹了蝗灾百姓无粮可食，请求朝廷救助。皇上立马下旨，从官仓中拨了五万石米粮运往永州，又下发了三十万两白银赈灾。

　　本以为灾情很快能抑制住，结果不过月余，蝗灾成了饥荒，难民到处流窜，还有些饿疯了的百姓发起了暴动，认为是皇帝无德才有此天灾。

　　瑞阳听了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怪不得父皇要生气，花费了如此多的财力无力，情况反而恶化了，中间一定是出了很大的错漏。再往下想也不难明白，赈灾的银两和食物应该是被底下的官员私分了。

　　瑞雪心中叹了一口气，但面上仍维持着平静的样子，温和道：“本宫先进去探探情况，公公先安心在这里等吧。”说着便自己推了门进去。

　　“父皇，阳儿来看你啦。”瑞阳娇笑道，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泰安宫内充满着安神香的味道，可它并不能抚平座上那明黄身影皱起的眉头。

　　桌上堆积的奏章几乎挡住了他的脸，再走近看去，他的眼下还有明显的乌青，想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皇上略见一角烟青色的裙裾，抬头发现瑞阳已站在殿中，奇道：“阳儿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父皇还说呢，您好久没来栖梧宫陪我了，儿臣十分想念父皇。”瑞阳一边走至案边，从食盒端出一碟山药枣泥糕，一边撒娇道，“这不让小厨房做了糕点，来给您请安。”

　　闻言，皇上用勺子挖下一块放入口中。还别说，这山药枣泥糕味道还真不错，绵软不粘口且清甜不腻，皇上尝了心情也松快了些。

　　“最近实在是政务繁忙，待朕忙完了就去瞧你。”皇上道。许久没有陪伴女儿，他心里也有点愧疚。

　　“儿臣明白的，父皇是一国之君，应以江山社稷为重。”瑞阳体贴道。

　　她最受皇上宠爱，也有她自身知进退的缘故。前头撒娇是为了勾起父皇的怜爱之情，若再一味地撒娇撒痴就是不知分寸了，这一点是从她姐姐豫宁公主身上学到的。

　　她又状似无意地关心道：“儿臣瞧您脸色不好，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恼人的事情忽被提及，皇上的神色也随之冷凝，面上仿佛结了一块寒冰。并未经多少思量，他拿起手边一道奏折递给瑞阳，语气冷淡道：“你看看吧。”

　　这一举动可唬了瑞阳一大跳。女子不得参政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自己若动了折子那就是僭越了，所以一时不敢动作。

　　但她偷偷观察皇上神色并无异色，随又放松下俩，最后干脆一狠心接过了奏折。

　　这是父皇亲口允的，可不是自己非要看的！

　　瑞阳打开折子细细翻阅，读到最后面色大变。

　　赈灾物资抵达后，永州只草草在施了几次粥便撤了粥铺，而发到百姓手里的米粮都是积年生了虫的，无法食用。市集上米价肉价入天，人们为了不饿死，竟有将子女卖了换食物的行为。

　　若情况继续恶化，“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的残忍场景恐怕也不远了。

　　“父皇可与众位大臣们商议出什么办法了？”瑞阳问道。

　　皇上面色不虞，冷声道：“他们能有什么主意，说来说去就是再拨些粮款，还有些糊涂东西让朕即刻下旨派兵镇压。”

　　“不过是一场民乱，若派将士强行镇压反而会激起民愤，此法甚是不妥。”瑞阳公主接口道，“但拨款送粮也无用，眼下情势紧急，来不及查处那些官员，所以即使款项拨下去了，也还是会被他们私吞。而且京都距永州有五天的路程，这五天里不知道还要饿死多少人。”

　　瑞阳所言正是皇上心中所想，听她分析得有条有理，皇上眼中闪出亮光，接着问道：“依阳儿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瑞阳一转头便迎上皇上带着鼓励的眼光，不禁一愣，想不到父皇竟对自己如此信任。

　　然后她垂下头，手指不断在衣料上的纹案上摩挲，像是要磨出一个洞来。

　　过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来，激得垂下水晶流苏反复摇荡，在阳光下烨烨生辉，但这光芒远比不上瑞阳眼中燃起的火焰。

　　“永州常发灾荒，定居在那里的百姓其实不多，可以让附近郡县的官员派士兵前往，将难民分为几拨人引往各州。再令人临时搭些棚子供他们居住，再将盈余的食粮分给他们，倒时再按各州所用发放银两补贴。”瑞阳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想法，面上带着兴奋的红色，很是为自己的计策感到满意。

　　现在情况紧急，朝廷也无法立即调出人手去查永州的贪官污吏，即使查了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当地的百姓可等不及。若处理不当激发了更大的民乱，届时难民逃窜更难解决，还不如主动开渠引流，反而能使事件平息。这样也能避开当地官员对粮食的克扣，效果更佳。

　　皇上略一思忖也觉得可行，抚掌大笑道：“此计甚妙！朕的女儿果然聪明机敏！你其他几位哥哥都不如你啊，若你是个皇子，朕一定把皇位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