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闭门不出

总在傍晚时分暗下来的天空在今日有些不同，大团的乌云汇聚在宫殿上空，黑压压得有些吓人。

　　不一会儿，这场晚春时节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裹挟着地上的尘土慢慢地顺着台阶流淌了下去，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

　　没有阳光的铺洒，泰安宫上窗户糊着的窗棂纸也暗沉了许多，常禧并不能透过它们看到殿内的情况，只能执着拂尘在殿外焦急地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泰安宫的殿门终于开了。

　　一双缀着淡白色珍珠的粉莲纹绣鞋落在了高槛的前面，是瑞阳公主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眼睛的周围红了一片，鼻尖也染上了赤色，铺着薄粉的脸蛋上留下了两道明显的痕迹，大约是痛哭了一场。

　　常禧小心地凑到跟前问道：“殿下可还好吗？”

　　瑞阳公主想抬眼看他，但她的眼睛因为刚才情绪的爆发而变得干涩，只能勉强往旁边转动几厘。

　　“本宫还好，多谢常公公关心。”她轻声道。

　　瑞阳并不想让别人看出什么，然而她说话时的沙哑却掩藏不住。

　　常禧的目光落在了瑞阳公主的身上，只沉默了一瞬，然后便又如往常般笑开：“那便好，还请殿下慢走。”

　　瑞阳公主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挪动地步子向前面走去。

　　云岫和寒雁早就循着她的行迹进到了宫里，只是碍于身份只能在泰安宫外等候，此时见公主来了，两人立即跑着迎了上去。

　　瑞阳公主眉目间深深的疲惫和她周遭低沉的气压让她们感到很不对劲，两人对视一眼，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三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言。

　　回到公主府后，瑞阳公主将自己反锁在了卧房里，就连最亲近的云岫和寒雁都不让靠近。

　　寒雁倒还沉得住气，但云岫却是个实心的急性子，见瑞阳公主连晚膳都不肯用，心焦地连连在外头叩门。

　　“殿下，你开开门啊，再伤心也不能不吃东西啊，身子饿坏可怎么办？”怕里头的人听不见，云岫将声音提高了许多。

　　然而里面并没有传来女子的应答，连脚步声都没有。

　　云岫还要出声，却被一旁的寒雁抓着手臂给拉到了一边。

　　“你干嘛拽我啊？”云岫皱眉道。

　　寒雁朝房门看了一眼，冷着脸道：“你让殿下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别去闹她了。”

　　“可是……”云岫还欲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语咽了下去。

　　云岫跟在瑞阳公主身边那么多年，对她的性格还是十分了解的。

　　明明是在各方宠爱纵容下长大的，却极为懂事听话，遇到不开心和委屈的事情从来都藏在心里，在漆黑的夜晚悄悄地将它们消化掉，到了第二天，又变回了阳光下开朗明媚的姑娘，不让任何人操心。

　　很多时候云岫都很钦佩她的主子，因为自己并不能做到；但更多的时候，她为此而心疼，因为这份独自承担伤痛的辛苦渐渐地深入了瑞阳公主的骨髓，将她变成了一个带着微笑面具的木偶。

　　自己记不清瑞阳公主上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留在脑海里的只有她日复一日沉静寡笑的面容。

　　云岫很想冲屋子里去陪伴在公主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送给她，但瑞阳公主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依靠终生的坚实臂膀。

　　就在此时，低低的呜咽声从身后屋子的深处传来。

　　它从牙缝中漏出，隔着膝前的衣料，穿过雕花的木门，压抑地藏在风里。

　　瑞阳公主大约是因为听到了寒雁和云岫愈来愈轻的脚步声，以为她们已经离开了，所以才放声哭了出来，然而她并没有想到，她的脆弱已然暴露在了旁人的面前。

　　云岫沉默地听了一会儿，终于是忍受不下去了。

　　她将手中的食盒交到了寒雁的手上，跺了跺脚，然后向外跑去：“你且在府里好好守着公主，我去找人来。”

　　寒雁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抚住了额头。云岫这丫头要去找的人，不会是齐国公府的那位吧。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一个身着米白色衣袍的青年踏着月色而来，他的步子因为担心而加快了许多，脚上的衣角不断在空中翩跹。

　　“你可知道你家殿下是因何事而受打击？”文珩一边走一边偏头向云岫问询。

　　因为他走得实在是太快，云岫实在是跟不上，便被落在后边。

　　而此时文珩问话，她又不能不回，只好喘着粗气回答道：“我...我也不知道，殿...殿下她从几个...个月之前，就有...有些不对劲，今个儿进....进宫见了，皇上，回来就这样了。”

　　文珩此时已走到了瑞阳公主的卧房前，云岫的话落入他的耳中，使他面对着紧闭房门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这世间再难的题目，只要有了一点线索就可以解开。可如今他连提示都没有，怎么解除这眼前的困境。

　　但不管怎么样，总要先尝试了再说。

　　文珩轻轻地叩动了门板，朝里头探询着问道：“公主，我是文珩，你能出来见见我吗？”

　　在这漆黑的夜晚，只有鸦雀扑棱着翅膀飞过的声音，被众人关注的屋内依旧是一片沉默。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文珩的话不会有回应的时候，一个女声从屋内传来：“今日已有些迟了，文大人还是回去吧。”

　　明明是冷漠背向的拒绝，文珩却从其中感受到了呼救的意味。若真的不想见人，静坐着不打话就可以，何必还要出声呢。

　　但是收到了求救的信号不代表他就有解救的方法。现在情况就像是瑞阳公主一个人被困在井底，好不容易等到了好心人路过，但那人的手边却没有可以将她拉上来的工具。

　　在文珩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的时候，寒雁为他递来了一条绳子。

　　先前瑞阳授令她去调查的时候，她便仔细地留意了各个案卷的时间，再联系到瑞阳这段时间接触到的几个重要人物，寒雁便推断出此事应该是与公主的身世有关。

　　她原本还觉得云岫将文珩找来的举动甚是无理，但刚才听见了公主唯独对他的话语有所反应，她便明白过来，公主心里的困境恐怕只能文珩来帮忙解了。

　　于是，寒雁便将她的推测告诉了文珩。然后她将府里的一干人等屏退，独留文珩在瑞阳公主的门前：“文大人，殿下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