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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何以解忧

“公主,您把药喝了吧。”阿落端了碗过来,里面是褐色的液体,冒着热气。

  “高坚在哪?”我问她。

  “他已经死了,公主,您就看开些吧,啊?”

  “我没有看不开,只是想当面谢谢他,好歹也是为了我丧命,我这个不够格的主子总要表示表示。”

  “差人传话是一样的,公主病了好几天,奴们都吓坏了。那天您晕倒,王守了您一夜,担心了一夜,您可不能再出事了。”阿落舀一勺药,凑到我嘴边。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我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这药不用再喝了。”

  我只是需要时间,接受我不想相信的事情,然后淡化一切激烈的情绪。

  “不喝怎么行?您躺了几天了,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那些医师开的都是无功无过的药方,我喝了也没用。你们放心,我已经好了。”

  “可公主的脸还是惨白的。”阿落不放心道。

  “我的脸色什么时候恢复过。”我拿过碗倒掉里面的药,“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人最多雀跃一日,伤心一日,以后的日子,还得照常过。高坚的事情已经翻篇了,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他已经下葬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日。”

  前日,那是高坚死后的第二日。

  “葬在哪里?”

  “这奴就不知道了,只是王吩咐的,公主好些了让奴告诉您,好叫您安心。”

  我点头,“照理来说,尚书令会让高坚尸骨无存才是,他有个安身之所还是看了哥哥的面子。”

  我又问她,“看不到他人就算了,我去上柱香总行了吧?”

  “您是知道的,大婚在即您不能再出去了。自从上次公主溜出去,各大城门加强了防卫,您是出不去的。”

  “……那你替我去吧。”

  “是。”

  阿落收拾了碗出去,我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雕花,过去种种像梦一般。我已经接受了清月死去的事实,因为他就在我面前咽气,躺在满地的血泊中,绝不可能有复活的可能。

  但是高坚,我只见到了活着的他,死去的他是什么样?我试着想象吐出一口鲜血倒地的他,也想象捂着心口睁着双眼死去的他,却无法具体地想清他是什么表情,痛苦还是解脱?他流血时嘴巴是打开,还是努力紧闭。

  没有真正看到他的尸体,我无法承认这个事情,一想到他,还是他跟在我身后的样子,还是我做出他认出不妥的事情时,他为难的表情。

  他活生生在我的记忆当中,与我说话,又怎么会死呢。

  “……”

  我睁开眼看向窗户下,梳妆台上放着一个淡青色,上面描了一支黑桠红梅的小瓷酒壶。

  又是大叔送来的。

  他每天都来,有时白天,有时晚上,反正只要我醒来,就能不经意发现多了一壶酒,人却不见,大概送了酒就走。

  我起不来床,每次打扫,酒壶都被阿落发现,她都以为是我私藏的,想偷拿出来喝,说了我好几次。我不好解释也就没说话,这次他又送来,阿落得把我的房间翻个底朝天,把我私藏的地找出来。

  “你出来吧。”我说。

  “……”没有人应。

  我掀开被单,下床把酒壶拿上,“你又想让我喝一壶酒,治好我的病?”

  “你没有病。”大叔的声音传来,但是我找不到他。

  “既然你知道我没病,干嘛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我酒?”

  “这是杜康酒。”

  “杜康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你是想让我忘却烦恼?”

  “……”大叔没有再说话,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我晃晃里面,有酒水撞击瓷器的声音,悦耳清亮,“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这小东西值不少钱,你总算肯对我慷慨一次了。”

  我把它放回原处,说:“可惜卖酒的店家不过是借古人做了个噱头,哪有什么解忧酒。”

  “所以你要为了他,一直消沉?”

  “为了他?”我好笑地问他,“你当真也以为我是为了他?”

  “……”

  “大叔,生死由天,有几个人会因为死了一个人,而活不下去日子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

  是啊为了什么,死亡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人人都会有那一天,所以都不会难过太久。

  真正让人心神不安的,是因为死亡带来的不同,死亡就像被连根拔起的大树,它带起了许多藏在地下的东西。

  “……”

  好像很久没有人说话了。

  酒壶还在台上,我转身躺回床上,透过窗台盯着院子里大树的顶端,看啊看,走了神,恍了思绪,眼前迷迷蒙蒙。

  等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眯了一觉了。

  “阿言。”

  窗台下钻出一个头。

  “褚德?”我起身,“你怎么来了?”

  我看他鬼鬼祟祟,还穿了身夜行衣,问:“你偷偷进来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要是被发现,说都说不清楚。”

  王宫的守卫有这么差么,这叔侄两前后脚地来。

  “这不是没办法么,除了大婚那日,我现在不能进宫。”他攀上窗台想要爬进来。

  “诶你别进来!”我赶紧让他走,“你要是来看我,我谢谢你了,我现在很好没事,你快回你的驿馆去。”

  “我才刚来你怎么就轰我?为了关心你,我进来的时候,好几次差点被发现抓住,你就这么对我?”

  “你武功没那么好就别做这事,快,趁还没人发现,你快回去。”

  他不肯走,“在你这院子,就两个宫人怎么会被发现,我这次来不主要是因为你生病,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有什么重要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说,你快走。”

  “这倒是。”他倒是挺高兴,“不过这件事我得在大婚之前说才有意义。”

  他往衣服里伸,不知要掏什么东西。

  “什么人?!”阿落的声音。

  “喂你还不快走!”我扇着手催他,“阿落姐姐发现你,一定会告诉哥哥的!”

  “那我改日再来看你啊!”他蒙起脸,走了。

  还来什么啊,没几日就是大婚了。

  “吱呀。”门开了。

  我躺好,装作熟睡的样子。阿落姐姐走路没有声音,不知道她到底走没走进,倒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有刺客!”

  “抓刺客!”

  “快快快!往这边走了!”

  门又吱呀一声,我才睁开眼,偏头看窗外,希望他运气好点,别被抓了。

  “?”我好一会儿才发现酒壶不见了,之前还在。

  应该不是褚德拿走的,他顾不上这个,难道是阿落刚才进来看见了,就顺手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