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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公主的抉择(下)

沈玉恒诧异不已,一时看她竟无言以对。他的身躯在寒风中僵成一块,就连一旁吐着火星沫子的炭火也无法将他从冰冷的虚无中拯救。

  眼前的女子似乎不是他日思夜想的翼银烟,而是一个未曾相识的薄情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开口打破沉默:“玉郎,不,玉恒公子,你我虽然是青梅竹马自小有情,可我却觉得你我之间尚未达到令我非你不嫁的情分。如今我已有高枝,只能说我们的情缘已尽。现在我已坦然接受出嫁一事,不如你也放下我吧。”

  “可是烟儿,我知道你并不爱魔尊的啊,将来你不会过得幸福的。”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口处贴着,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烟儿,我会给你幸福的,将来......”

  她慢慢地缩走了自己的双手,深吸一口气,质疑的口气极其伤人:“将来?沈玉恒,这些都是你的想象,离开了翼将府你什么都不是。跟着你,我怎么会是幸福的呢?”

  看着眼前冷酷的女子,沈玉恒顿时感觉自己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努力,在她面前是何等的无力无能,无趣无用。

  许久,他压着嗓边难以压抑的哭腔,稍稍松开紧切的牙关:“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无情。烟儿,你看着我......你是变心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仍不肯相信地闭眼摇头,伸手捧起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颊,却发觉手上传来的触感冷得似乎没有温度:“还是说,你后悔选了我,觉得嫁给我以后会受委屈?”

  翼银烟心中否决,她知道沈玉恒从小到大待自己一向很好,她没有野心,只要有人真心对自己好就足够了,然而。

  她淡然地答:“是。玉恒公子你很好,可惜你满足不了我。贫民般的日子本公主一刻都不想过。我是公主,身份如此尊贵,若你不是翼将之子,我又岂会看上你?”

  她将掌心贴着沈玉恒的手背,好凉,她多想为他捂热半分。可是她不可以......她使了些力度,可能是因为话语刺到了沈玉恒,他竟没有反抗,顺从地让她将他的手缓缓拉扯,离开她的脸。

  “你走吧,此生,我们应该没有机会再见了。”转头站起,不忍再看他失落的眼神,她朝身旁的李芸生看了一眼。

  李芸生回看她隐隐透着撕裂的苍白脸色,纠结着一脸的不情愿,可终究还是顿了顿脚,一脸委屈地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了沈玉恒。

  “我已经将你送给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夜你都一并带走吧,若是日后魔尊看见有所怪罪,就不好了。”

  冷得似刀子般的话嗖嗖从耳边飞过,沈玉恒似没有听见般,只定眼看着她略显消瘦的背影。

  他总觉得她的背影透着不为人知的落寞,也许是因为说着满口胡言,如今是不敢面对他所以才转过身去,不让他看清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在心中存着侥幸地幻想着,奈何双脚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他竟挪不动自己的身躯,无法走到她面前去证实自己心中所猜想的她的面容。

  “对了,”她自然侧身拿起桌上小扇,正是方才被药粉弄脏的百羽扇,“这张羽扇是你当年得到后转赠于我,我知道当初你求来不易。本想此次将它一并还你,只是不巧的是近日它被我不小心弄脏了,如今我已无心为它擦洗,如若你还想用来讨好其他美娇娘,只需拿回......”

  那张脸分明没有现出半分悲伤,只有令人心寒的不屑,不在乎。

  沈玉恒彻底被激怒,他深吸一口气,恨意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口不择言地打断她的话:“此扇被绝情女子用过后变得不干不净的,想必也带给不了我什么好姻缘。”

  此番讥讽,不知是讥讽她,还是讥讽他自己。

  短短话语字字都是绝情诛心的直接撞击翼银烟的神思,心仿佛被撞得四分五裂,又被那道冷漠无情的眼神击碎得彻底,仿佛风一吹便消散殆尽。

  她再也无法开口辩驳。下一秒为转移沈玉恒的注意力,一拂袖,她将百羽扇扔在烤炉上,烤炉中的碳光似被激活般兴奋地亮着。

  “既然不要,那便弃了吧。”

  沈玉恒后背一凉。抬头看着她的侧脸,除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翼银烟一握拳,没有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表情,毅然起身走回房中。

  沈玉恒见状,好不容易站起,险些又要摔下,只勉强撑着桌沿站好。面向翼银烟的背影,他提起那碍眼的包袱,整理衣衫俯首抱拳:“小生沈玉恒,今日已是叨扰公主多时,也该是时候告退了。祝愿公主与魔尊共结连理,幸福美满。日后贵为魔后,莫要忘了往日情谊,提携小生。”

  一滴清泪已落地,两情已到诀别时。

  此话刺得翼银烟双眼模糊生生发痛,她不敢回头看他,故作镇定:“这是自然。还请玉恒公子慢走。”

  走进房内,她假装自然地关紧房门。只隐隐听见沈玉恒缓慢离开的脚步声,渐渐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玉恒,你与我青梅竹马最是亲近,我确实不舍得你,然而现如今的情形要是你我再纠缠不清,那随时都会伤到你我身边重视的人。她满脑子都是以往与沈玉恒湖畔初见、深夜入府相见、冰茶花前的约定、遇险被沈玉恒所救的回忆。

  可惜了,虽然她对沈玉恒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情感,却始终觉得他是能与自己相敬如宾共度一生的良人。

  再回想起自己刚刚对沈玉恒说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太狠心了些,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狠狠惩戒到血肉模糊后才能痛快。

  可她必须这么做,沈玉恒所谋的事本身也没有多大希望,如今没有他父亲的支持,一切谋划已然注定失败,她只能赶走他与他恩断义绝,这样才能保全他和他娘,最起码还可以让他尽孝义之心,不至于连娘亲也失去。

  如今生了一出“刺客”的闹剧,刺客逃走,魔尊较真严肃盘查,说不定哪天就会发现沈玉恒的存在,还有他与自己的关系。若是魔尊知道他们之间的情谊,他的处境将变得危险。

  想到厉害之处,她不想再强忍自己体内翻腾已久的情绪,晶莹剔透的情泪全数夺眶而出,她全身如被毒虫蚀咬撕心裂肺般疼痛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失去一段姻缘而难过,还是因为被强行霸占而难过,还是因为从此以后她不仅失去了选择自己夫君的资格,还失去了一生的自由而难过。亦或者以上所有的症结都使她内心压抑到喘不过气来,借着今日自己“深明大义”的悲壮之举,终于找准了时机将这些负面情绪全都释放出来。

  不过没关系,沈玉恒没了她以后最多也就是伤心一阵,过后依旧可以另娶贤妻,他们两个当中有一个能够自由掌握自己的幸福,那这场伤心就是值得的。

  “公主,他走了。”门外的李芸生哑着声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