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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祖宗诶,你怎么出去了都不告诉奴才一声,急死我了。”半梅把月掩拉进门。

  月掩看着她的脸,只是单纯的着急,没有别的她不希望看到的情绪,就放心了。

  “去抓蝴蝶了。”月掩还惦记着院子里的书,要日落了,“父君的书收起来没?”

  “半墨早就收好了。”半梅催促她,“快进屋。”

  “怎么了?”父君应该没那么快回来,他一般要服侍完女皇吃完晚膳后才会回瑾萱宫。

  “皇帝和你父君过来了,就在里面。”半梅低声道,好像怕被谁听见。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进去。”

  “好嘞,主子。”

  月掩抵着紧闭的门,没敢进去,里面很安静,好像有一些声音,又好像没有。

  她怕母皇会怪罪她在“祭礼”的“发疯”,她从没被母皇责骂过。

  她把门推开了一个缝,慢慢地,轻轻地,把这个缝扩大了。

  母皇是背着她的。

  母皇在亲父君的嘴。

  强/迫地,抓住了父君的两只手,不给他动。

  父君的上身向后微微倾斜,也没法向后退了。

  月掩能清楚的看见父君的半张脸,眼睛是紧闭着的,分不清是痛苦还是伤心,反正不是好的。

  母皇说话了,没在亲父君了。

  “你看着我。”

  父君慌张的睁开眼,他的睫毛跟月掩的一样,很长很翘,像蝴蝶翅膀扑飞一般。

  “你眼里有我吗?”

  母皇的声音很冷,像是责骂他。

  父君不说话,习惯地垂眼低头。

  “你看着我!”母皇的怒吼吓了月掩一跳。

  父君好像习惯了,对母皇的怒吼无动于衷。

  月掩看着母皇的身体一瞬间萎缩了,好像很累很累,放弃了。

  “说爱我。”母皇竟然低声哀求父君。

  “我爱你,陛下。”父君没有犹豫,很自然的说了。

  我爱你,多么感人的一个词。

  那么的圣洁而真挚,似乎一切的混乱都能被掩盖;似乎一切的罪恶都能够消失;似乎一切欺骗都能被谅解;似乎一切伤害都能被宽恕…

  月掩也许找到了一根仅存的“救命稻草”,救她逃离痛苦的泥塘,就凭这句“我爱你”,她也只能够相信“爱”了。相信母皇是爱她的,相信父君是爱她的,相信皇舅舅是爱她的。

  相信……

  “掩儿?”

  父君发现了她。

  月掩“拯救”了母皇,她不再“萎缩”了,转过身,温柔的对她笑了,向她伸出手。

  “过来掩儿,母皇抱抱你。”

  月掩立马扑飞过去,用尽了力气抱住了她唯一的母亲。

  母亲是爱她的。

  “你重了,母皇都抱不动了。”月闻筠轻拍着她的背。

  “那掩儿抱你。”月掩认真的回答。

  女皇被逗笑了。

  “傻掩儿,你可真傻。”

  月闻筠掐了掐月掩的脸,眼尾瞧见花简站立起来,他是奴,不能坐着。

  “坐下吧。”

  月闻筠拉着花简的手,让他坐下,花简很顺从。

  “你站着我看不到你的脸。”母皇在月掩的面前总是这么温柔和慈爱,总是显得父君是那么的残忍和无情。

  花简颤抖了一下眼睫毛,没有说话。

  “去哪儿玩了?”月闻筠对月掩道。

  月掩有些不敢说,但她从不隐瞒母皇的。

  “去了皇…舅舅的瑞霖殿。”月掩低着头看自己鞋上绣的山茶花,有些脏了。

  脏了,就不要了。

  “你们和好了?”母皇没有生气。

  “母皇,对不起…是掩儿错了,我不应该…”

  “好了,没事了。”母皇摸着她的头,“母皇一开始确实是很生气,但现在不气了,你父君已经向我‘赔罪’了。”

  月掩看了看父君,父君也看着她,对着她淡淡的笑着,她又赶紧看回母皇的脸。

  “母皇后来仔细想了一下,可能是掩儿跟皇舅舅闹了脾气,才会又打他又骂他的,掩儿一向都是最乖最善良的,不是吗?”

  月掩点头。

  “要是有错,也是你皇舅舅的错。闻曜虽然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也大不了荣儿几岁,母皇看着他长大的,莽的很,定是他惹了你了。”

  月掩不知道说什么,愣愣的看着月闻筠。

  “你们和好了就好了,母皇这么多个孩子中,皇舅舅就只喜欢你一个。”

  “只喜欢我?”月掩丢了魂。

  爱与喜欢是一样的吗?

  “嗯。”月闻筠点头,“你最好看又是最乖的,谁见着都喜欢你。”

  月掩侧过身,去抓父君的手,找到了一丝力量。

  “我不乖,我让父君伤心了。”

  “掩儿,你没有。”父君的手是温暖。

  她希望自己是不乖的,如果她不乖,是不是可以避免一切,甚至是可以避免自己的存在。

  “知道母皇为什么过来看你吗?”月闻筠看着小女儿和花简相握的手。

  “不知道。”

  “下个月是你生辰,十一岁的。”

  “是呀。”十岁终于要过去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月掩放开了父君的手。

  “母皇给你办个宴会,找最有名的班子给你唱戏表演,把朝廷大臣家里跟你年纪相仿的小姐公子都叫过来陪你作伴,你说好不好?”

  “可——五皇姐去年十一岁是没有宴会的。”不只是五皇姐,所有皇女的生辰都没有宴会的。

  “不要理她们,母皇只想给你办。”

  “可是……”所有人都会嫉妒她的,甚至恨她。

  “嘘!不告诉她们。”女皇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掌控着一切,不管是天下还是皇宫,都是她的。

  “告诉母皇,你开不开心?”

  “开心。”

  月掩第一次学会假笑,也不是很难。

  “母皇。”

  “嗯?”

  “我可以要一个礼物吗?”

  “掩儿想要什么稀世珍宝?母皇都可以派人找来。”

  月掩看了看花简。

  她想要父君回来。

  月闻筠知道了月掩要什么,笑道:“你父君不乖,母皇只是小罚了他一下,除了我,没有人敢使唤他的,等你父君听话一点了,他还是瑾萱宫的花瑾君。”

  “不要担心…”

  月掩皱着眉理解母皇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拜托的求花简,“父君,你要听话。”

  父君的脸有些苍白,僵硬的点点头。

  母皇没有在瑾萱宫里用晚膳就走了,应该是嫌瑾萱宫的饭菜没有凤昭殿的好吃才走的。

  父君没有陪同她一起走,父君现在是月掩的了。

  “父君,可以陪掩儿一起睡觉吗?”

  花简拒绝过她很多次,但是这一次花简同意了。

  “父君也会做噩梦,怕吓着你了。”

  “掩儿做噩梦只会吓到自己,如果跟梦相比,掩儿宁愿被父君吓醒。”

  是的,在梦里,她只想醒来。

  “傻孩子。”

  母皇和父君都觉得她是傻孩子,难道傻还不好吗?

  月掩蜷缩在花简的怀里,父君睡的很快,闭上眼睛,呼吸一下子就平稳了。

  看着父君的脸好一阵子,闭上眼睛的父君有一张与她多么相似的脸啊。

  月掩不敢睡,平躺着。

  她想到了父君的青瓷瓶,那个泛着冷光的小小瓷瓶,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了。

  去哪了?父君藏哪里了?不会丢的,父君不会丢它的,里面有“药”,是解救父君唯一的“药”,也是让月掩永远失去的“药”。

  那个小青瓷瓶是月掩心上的“刺”,刺进心窝里,沁出了血滴。

  她打定主意,她一定要把那个青瓷瓶砸碎,砸碎……她要“救”父君。

  朦胧中,她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听见,有人在哭泣…

  别开玩笑了,自己没有哭,也一定不是父君哭,父君从不会这样子哭的,撕心裂肺的哭的。

  若是父君肯这样哭,母皇一定不会这样对他。

  那么一定是鬼了,这鬼真讨厌,还在她梦里哭。

  哭吧哭吧,我不理你便好。

  可,这“鬼”——为什么长着父君的脸,连声音都一样…

  “…掩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了…”

  父君哭的好伤心啊,月掩很心疼,她想抬手擦去父君的眼泪,却发现连手指都动不了,她的脖子好疼啊,像被人掐死住了一样。

  “对不起…父君真的不是要杀你的…我不是要杀你的…不关掩儿的事…是我的错…我的…”

  什么?

  父君,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乖吗?我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梦吧,一定是梦,她得快点醒过来。睁开眼,便是早晨,看吧!她果然是在做梦。

  父君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既不用读书也不用习武,半梅半墨都是任她睡到自然醒,午膳的时候才会喊她吃饭。

  她看见了桌案上的小青瓷瓶,是父君的那一个,她的手伸了过去…

  拿起它,然后再放开,它就碎了。

  两步动作,就可以了。月掩在脑子里演示了一遍,拿起,放开,碎了…

  很简单,她不是傻子,可以做的很好的。

  “月掩,摔碎它!”

  “我——不行。”

  “你真残忍。”

  “是吧,我是个傻子。”

  月掩放下手,装作没看见过那个青瓷瓶,哼着歌,瞧了瞧窗外的景色。

  今天天气真好,穿白色的衣服吧,比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