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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信仰

一开始,牧子安还担心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住处。

  后面他发现自己想多了,他亲眼目睹了一伙喝的酩酊大醉的年轻人门勾肩搭背的闯入一处庄园。

  在威尼斯,人们根本不会阻止这种行为,暴行在混乱,疾病在扩散,死亡近在咫尺的现在,仿佛是地球的最后一天,每个人都在极尽全力的狂欢。

  这真是······

  牧子安难以评价,他找了一处门窗被钉起来的房子,拆开挡板,进去之后,虽然有些灰尘,但还能住人。

  还好他们没有把床烧掉。

  看来这户人家是逃难的,至少逃跑的时候,家人里没有罹患疾病的成员。

  牧子安视线移动,看到柜子上时他浑身一震,不为什么,而是那里···居然有一个被框起来的照片!

  “这不可能!”牧子安脱口而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直接抓起相框,照片上是正在欢笑的一家三口,很幸福的表情。

  牧子安脸色阴晴不定,他忽然想起这个世界的介绍。

  “仿生世界”。

  “类似于平行世界却又截然不同吗?至少1630年不可能有这种近现代的相片,这也意味着历史与过去不同,契约者能够借助知识干涉的事件变得更少。”

  牧子安又想到了更多,“甚至不止于此,各种名人轶事也不会出现,原先世界的最早相机1839年才正式问世,这个世界要提前太多。”

  他把照片放回柜子上,躺到床上前,古代仪式早已细心的褪下,化作床单覆盖原先被单上的灰尘,并尽力膨胀自己的体型,显得更柔软些。

  这对由暗物质构成的它显得有些困难。

  牧子安并不是忧虑相机的机会会带来不好的影像,而是担心其他的方向,比如······

  工业革命。

  如果,这个世界的工业革命也提前了的话,哪怕没有蒸汽车,但如果有火器的话······

  枪械的威胁,三阶以下的契约者其实还是很难无视,军队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正面相遇的话,牧子安化身恶魔也是一样要被围剿。

  铺天盖地的弹雨,更甚其上的大炮,人类武力的极限,牧子安并没有去硬碰的念头。

  这样的话,或许,瘟疫医生的身份要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接近死亡”,在如今这个时间点,除了战场以外就是重灾区,黑死病这种烈性疾病将在1——7天内导致患者痛苦死去,可以说是真正将致死性发挥到了极致,也为牧子安感受死亡提供了便利。

  “这就是师父朋友推荐这个世界的原因吗?大量的死亡?”

  喃喃自语着,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他骤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连门也不走直接破窗而出,在无人的道路上狂奔!

  “艹!睡过头了!”

  当牧子安赶到和医生约定好的地点时,早已备好马车等候多时的医生看了看怀表,没什么怒气的说道,“你迟到了数十分钟。”

  “对不起!”牧子安很诚恳的道歉,满头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往下滴,肉眼可见的蒸汽升腾,“我睡过了!”

  瘟疫医生看着他,沉默两秒转过身,淡淡道:“走吧,我们今天有很多家病人需要看。”

  牧子安暗暗苦笑,虽然他刻意的升高血液温度产生汗水,看来还是给对方留下了不好印象。

  唉,都是平时睡懒觉的锅,以后得调整一下生物钟,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清醒。

  没有驱赶马车,有一个专门的车夫,在这个人手短缺的时候,着实有些稀罕。

  牧子安和瘟疫医生一起登上马车,在他对方落座,为了配合对方的着装,他特地更换了古代仪式的款式,斗篷似的围成一圈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医生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个鸟喙面具,里面塞满了鲜花和香草,一股芬芳扑鼻而来,他解释说:“这能阻止瘟疫顺着呼吸进入你的身体。”

  “我们认为这次的病毒来源于空气中的瘴气,像这样的挡住嘴巴和鼻子,鲜花的芬芳就刻意净化瘴气了。”

  马车行驶的途中,牧子安看见一只花猫从车前篡国,那矫健的身姿带着好奇的向他们这边观望。

  “站住!”一群人举着棍棒向花猫追去,他们气喘吁吁,在遍地的尸体间追杀着花猫。

  这画面,让牧子安不舒服的揉揉喉咙,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抵达了第一户人家,牧子安率先上去开门,朗声道:“打扰了。”

  没有人回应。

  医生拄着手杖向里屋走去,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女性,她的脑袋歪着,双目圆睁,脸颊肿起一大块青黑色的肿瘤,被生生挠到溃烂,薄被盖在她的身上,似乎并没有穿衣物。

  床边摆着炉火,只是早已熄灭,牧子安摸了摸水壶,一片冰凉。

  瘟疫医生站在离妇女至少一米远的地方,毫不顾忌的挑起床单,露出对方的身体。

  “等,等等!”

  医生动作不停,“怎么了?”

  “这对死者来说有点不敬吧?”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必须确认她的疫情到了什么地步,好选择究竟是埋掉还是就地焚化。”

  “她的家人······”

  医生声音透过厚重的鸟喙有些沉闷,“我上次来的时候,她的丈夫还在床边陪着她,娇小的女儿满眼担忧,虽然害怕母亲身上恶心的肿块,但依旧用力的握着她的手。”

  牧子安不解,那这些家人呢?

  “可能性太多了,或许,他们逃跑了。”瘟疫医生手法娴熟的用手杖戳动妇女的身体,挑起她的手臂或脑袋,检查腋下和腿弯的感染情况。

  即使是不着寸缕的身体,牧子安也没有丝毫的兴奋,有的,只有无尽的惊恐。

  只有没见过眼前画面的家伙们才能对此产生妄想,这个房间背阳,光亮明显不足,牧子安异常的感谢这点,他不敢想象对方那些犹如苹果般肿大、脏黄,满是脓水的淋巴结清晰的样子是何等的······恶心。

  这样的肿瘤在患者的身上密密麻麻,就像是少年的青春痘,又或者比那更严重,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至少牧子安亲眼所见,对方的胳肢窝下那硕大的阴影。

  呕——

  他的胃液在反刍,有些忍不住想要呕吐了,此刻他异常感谢医生在车上递给他一个鸟喙,里面的花香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很快,医生就检查完了,摇摇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牧子安几乎是冲出来的,他刚想大口呼吸空气,就突然看见道路两旁堆放的尸体,这些其实与屋里的别无两样,只是至少穿着衣服,没有那么多显露在外的肿瘤。

  “走吧,待会通知牧师······不,掘墓人,给一点钱,让他们烧掉。”

  牧子安沉默,僵硬的点点头。

  接下来,整整一天,他随着瘟疫医生走访了整个威尼斯,也遇见了同行,另一些的瘟疫医生,不过也只是礼貌的点点头。

  一天所见,触目惊心。

  牧子安知道很多事情。他知道口罩的发明在1630年还未出现,知道这时的医疗水平远远跟不上后世,知道工业革命还未开启,思想启迪、文艺复兴还在传播,鼠疫杆菌也未被研制出。

  可当他亲眼所见,那些病倒在床,痛苦咳嗽、唾沫横飞的病人们挣扎呻吟时,他们的家属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仅仅是用手捂住口鼻就接近病患,还是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危险吗?!

  不明白那是一个巨大的瘟疫源,只要靠近就有死亡的危险吗?

  这些人难道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英勇无畏到这种程度吗?

  看着为母亲端来水的孩子眼底的恐惧,牧子安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非常害怕,为病人清洗那些流血和脓的淋巴结时,每个人的手在发抖,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脑袋尽力的后仰,滑稽的就像是虎口夺食的姿态。

  可牧子安笑不出来,这些人当然知道,只是在害怕的同时,他们不停的流着泪,为自己的家人们生病而悲伤,在这个时代,能够拯救他们的,只有神明。

  只有奇迹而已。

  牧子安不禁思考:“我能做些什么?”

  “用血肉魔法的话,能够将黑死病的病毒驱逐出去吗?”

  只有轱辘轱辘车轮声的马车上,瘟疫医生突然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牧子安抬头,顿了顿说:“这就是死亡吗?”

  瘟疫医生没有回答,他的身躯随着马车的行动而左右摇晃,乌鸦般的脑袋转向一边,伸手拨开了厚重的窗帘,随之映照进来的是窗帘,而布满尸体的水道。

  他声音沙哑低沉的讲述,“这里是威尼斯,曾经是伟大的城邦,欧洲最富有的城市。”

  医生的语气虽然疲惫,但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豪,“我也是这里的一员。”

  牧子安同样望向窗外,一个个尸体略过,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巅峰时,数百艘商船经过我们的港口,最有才华的艺术家们描绘这里的美景,权贵们装点他们的华室,这里曾是商业和文化的中心,可是现在,街道冷清,商店空无一人。”

  医生声音沉重的说着:“我们只能看着。”他强调,带着咬牙切齿的痛苦,“只能看着一个强大的城邦时代落幕。”

  “我做梦都在期待着威尼斯可以回到过去的辉煌,担心那些荣誉再也不会回来。”

  “病情恶化的太快了,我们做过无数尝试,我们试过把病人关进隔离医院;剥去那些显露病症之人的衣服和物品,进行焚烧;甚至将他们隔离到一个岛上,我们试图做些什么,做任何事。”

  黑色的大衣,沉重的面具挡着医生的脸颊,“但这毫无用处。”

  “人们在不安,他们惊恐的向上帝祈祷,最近甚至有人进行了自发的游行,用藤条鞭打自己祈求上帝的饶恕,人们惶恐不安,他们在家中,病毒仿佛透过任何缝隙去夺取他们的生命。”

  “但我不能屈服于恐惧和等待感染的可怕命运。”

  “因为,我是瘟疫医生。”

  医生向他伸出手,面具里传来深深的吸气声,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你愿意来做一个瘟疫医生吗?哪怕只有一点,去减轻那些病人的痛苦?”

  “⋯⋯”

  “是的,我愿意。”

最后一句,想了许久才决定加上去,我曾经也是愚昧者的一员,认为那时的医生无知,认为信仰就是毒药,根本什么也无法拯救,世界是否有神明我无从得知,可最少,祂可以作为绝望中的慰藉。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是我们无法感受到的、名为“过去”的历史。

  请务必谨慎出行,戴好口罩。

  今天的章节就这么多,喜欢的话,还请投一个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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