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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尽日君王看不足

林卿莞册封礼成时,便已是初秋了。

  如今深秋时节,天气骤然转凉,最是容易患病。

  许是林卿莞刚生产完,且月子中又多思多虑,身体底子弱了些,竟也觉得有些身子不适。

  “还好姐姐只是肠胃有些不适,到太医院寻个吏目开点药便好。如今几个太医圣手,都在凤仪宫守着呢。”

  日前抓周礼安颐公主的毒虽已解了,但到底有些不及时。

  初时还好,只是前几日与宫人嬉戏时忽然跌倒了,皇后请了太医一瞧,这才晓得到底是当初的毒对安颐公主的身体产生了些影响——公主的左脚就此跛了。

  跳过安颐公主的事不提,此时林卿莞身体不适,高月替她探探脉,便叫玄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瞧瞧。

  食顷,玄素回来了,神色间颇有些满目春风。

  “瞧你这架势,莫非还从皇后那儿抢了个太医回来?”林卿莞略带虚弱开口道。

  玄素一笑,一对眼睛如同两泓水上弯月,波光粼粼:“进来吧。”

  随声进殿的是个穿着藏青色官服的少年,瞧着他官服的颜色,虽说只是个吏目,低着头进来却觉昂藏七尺,英姿勃发,身上不见宦海沉浮的阿谀曲媚,倒有一幅少年热忱。

  少年不急不缓地进殿,在林卿莞和高月面前跪下了:“下臣郑义,见过清贵妃、婉贵人。”

  少年说完仍然跪着,却不顾规矩抬头,定定的看向林卿莞,笑意昂然,朝华舜英。

  林卿莞听着熟悉的名字一愣,细细打量,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然成熟了不少,如今相貌长开了,眉目间隐隐还现当年的模样。

  当年那个童言稚语开解她的孩子长大了,却依然有法子安慰她。只看着他笑,便有冬日暖阳消冰雪之感。

  “义儿?!你是义儿!快起来,你都这么大了。师姐都快认不出了。”林卿莞喜不自胜,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唬得高月连忙将她按回去。

  郑义这才注意到此处还有个陌生人,已伸到一半的手收回来,顺势起身。

  “知道姐姐见了故人心里高兴,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那便劳烦郑吏目为姐姐诊治。我去看看睿儿和韵儿。”

  高月一走,郑义放松了许多,虽然知晓林卿莞自己也通医术,仍然不放心,替她摸了摸脉。写了药方却并不急着走,两个人就这么闲聊起来。

  “义儿出师了,师傅可赐了字?你家远在洛阳,怎么想着来燕京当吏目?”

  “出师当日师傅给我赐字四维,我记得师姐家在燕京,便想来看看师姐。”

  “郑公子喝茶!”玄素端了盏茶进来:“记得从前公子最喜欢牛乳茶,不知如今大了,这个习惯有没有变?”

  原先的郑义机敏调皮,很讨人喜欢,玄素与他重逢同样高兴,不由起了性子逗弄一番。

  “谢谢玄素姐姐,我有好久没喝过姐姐烹的茶了,十分想念。”

  玄素递过茶,并未将盘盂拿去小厨房,兀自搬了矮凳在门口坐了绣花。

  屋内两个仍在叙旧。

  “师姐从未说过自己的家世,我盘缠用完了也寻不到结果,正巧皇上张贴皇榜说太医院扩招,我便报名进来了。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在此处找到了师姐。”

  郑义抬眼,发现林卿莞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师姐有些陌生,嘴角的弧度平缓了些,眼睛里藏着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师姐,这些年你受苦了。来路玄素姐姐跟我略讲了些,光是听着便觉危如累卵,何况师姐身处其中……”

  郑义眼神诚挚,语气似是心疼,林卿莞心下一动:“以前的过去了便罢了,我也不再追究了。只是以后哪怕是为了睿儿和韵儿,我也得跟这群豺狼虎豹好好计较一番。只是师姐一身医术毒术不便暴露,义儿可愿帮助师姐?”

  闺中岁月怕是最值得林卿莞惦念的时光,她又一次将这颗心剖开来,希望不必错付。

  “好!”郑义毫不犹豫,盯着林卿莞笑了。

  在林卿莞略带朦胧的睑中,重合了当年一直维护她的小男孩。

  太医院新来的几个吏目,并未在后宫漾起半点波纹,那日郑义在林卿莞的棠梨殿待了许久,众人虽有疑虑却很快便知晓了缘由。

  “清贵妃这是日日受宠得意忘形了?晨省时踩着点来便罢了,如今昏定竟也迟来?”

  皇上这些天日日歇在棠梨殿,林卿莞每每服侍他上朝这才自己收拾着来给皇后请安。而昏定今日确是来的晚了些,却也不至于错过时辰。

  “瑶妃说笑了,本宫自然是记得晨昏定省的规矩,哪回不是卯正、酉正前便来了?有你做前车之鉴,谁还敢迟来?”

  张慧云双目圆睁,林卿莞以往总是打太极般的将话绕开,如此强势倒是头一回见。愣怔之中竟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机。

  皇后向来极重规矩,不到时刻决计不会自内殿出来。她一出来瑶妃便收了声。

  晨昏定省一向都是皇后对着众妃嫔例行问候一句,一干妃嫔再坐着家长里短几句,约摸到了卯正二刻皇后便会叫散。若逢着给太后请安的日子,便领人去慈宁宫问候太后。

  只是这位杜皇后向来不是个体贴的,例行问候的步骤一概省去了,只叫各宫主位上报下有无状况,便由着大家在地下闲聊,自己端坐凤椅品茶,时不时插上一句。

  而昏定,则是一众妃子一齐坐着聊天,待到宫正司的女吏宣布了今晚侍寝的人才各自散去。

  往往此类场合,江昭仪是最善打破僵局的:“贵妃姐姐近几日的气色倒看着好,眼下也不见一点淤青。”

  “妹妹说的不错,连皇上也夸本宫气色好。”林卿莞的手抚上自己光滑的面庞:“这还多亏了那日去给本宫请脉的郑吏目。他家祖上做脂粉生意,于制作养颜膏上颇有心得。”

  瑶妃的容貌素来是后宫一绝,却也不得不承认林卿莞肤色润泽柔嫩。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妹妹每日调琴练舞忙碌得很,倒是羡慕这种每日只需涂脂抹粉的日子。”

  “瑶妃姐姐色艺双绝,我等是万万比不上的。只是妹妹窃以为,琴音乃雅乐,学习弹奏皆是为了陶冶情操,而并非愉悦他人?”高月从来温婉,也只有再维护林卿莞时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哎哟哟,你们三人,一个仙女样儿的人物,一个多才多艺又生得好看的富贵花,还有一个温柔婉约的俏姐儿,倒叫我这个只会打算盘的粗人怎么活?”

  江浸月摆出一副苦像,假模假样的用帕子拭拭泪,顿足叹息。

  瞧她夸张的模样,殿内一片欢声笑语,方才的争执仿佛也烟消云散了。

  “臣妾倒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才貌有什么要紧的,好好伺候皇上才是正理。”

  赵婕妤刻板冷硬的声音一出,众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好在冯女吏及时赶来,解了眼前的僵局。

  “奴婢给各位娘娘请安。”冯女吏开口不疾不徐:“皇上今日移驾棠梨殿,望贵妃娘娘好生备着。”

  林卿莞谢了恩,直到女吏退下,殿内都悄然无声。皇后看着殿内宫妃都是心慵意懒的模样,竟难得地勾起一个冷冽地笑容:“清贵妃占着这泼天的恩宠,只怕再给皇上添一个皇子指日可待。”

  “臣妾有这一双儿女已经尽够了,只盼皇后娘娘何时诞下嫡子,才真是我北齐之福。”林卿莞福身,无不谦卑道。

  “行了,今夜何人侍寝已经知道了,都别在本宫这杵着了。”林卿莞如今也是牙口伶俐,杜嫣然没指望口头上占尽风头,不再搭理她,直接叫散了。

  得知皇上又要去棠梨殿,张慧云意兴阑珊,头一个向皇后请辞,怒气冲冲出了凤仪宫。

  夏珆珠一骇,往往瑶妃不顺意,便会寻由头责罚她,这会子若不紧跟着她去了,只怕责罚还要重些。遂匆匆告退,追在瑶妃的肩與后。

  不过夏珆珠两只脚怎么比得过瑶妃的四抬肩與,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罢了。

  到了衍庆宫,夏珆珠已出了一身薄汗,而这会子功夫瑶妃已在昭阳殿换了身衣裳。

  “夏常在安。”

  夏珆珠才进衍庆门就被瑶妃身边的小芸拦住了:“咱们娘娘知道常在记着回来必然是觉得热的,想请常在一同去昭阳殿散散热。”

  小芸冷言冷语的腔调夏珆珠早已见怪不怪,没多说什么,跟着进去了。

  “如今秋天都快过去了,怎么还这么热!还不快去取些冰来!”

  “娘娘别急,奴婢已派人去取了!您先扇会风凉快凉快。”

  小桐拿起扇子扇着,张慧云指着夏珆珠道:“你,过来给本宫捶捶腿。”

  夏珆珠唯唯诺诺,跪在榻前轻轻捶打起来。在这衍庆宫里,她这个常在小主从来都是有名无实的。

  一下,两下。

  没捶多久,张慧云又开口了:“你觉得本宫美吗?”

  夏珆珠将头深埋,期期艾艾道:“美……瑶妃娘娘生得好看,就是嫔妾身为女子见了也是念念不忘。”

  张慧云心中稍作舒坦,仍不死心,追问到:“那本宫比之清贵妃又如何?”

  猜到张慧云会这么问,夏珆珠心里松了口气,略微斟酌,回道:“贵妃娘娘像醇酒,需细细品才有回味。娘娘却是鲜花,让人一看就喜欢。”

  张慧云听着舒心了,慵懒地往榻上一靠,目光落在门外幽幽道:“既如此,怎么皇上今日又去了永和宫,却不来看本宫?”

  她的语气过于飘渺了,夏珆珠不确定是不是在问自己,抬眼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原来在东宫时,贵妃娘娘的恩宠是不如娘娘的。也许……真的是因为郑吏目配的香膏。清贵妃眉目素淡,用了香膏都增色不少,若是娘娘用了,便跟天上的王母娘娘也没多大的区别了。”

  “到底是宫女出身,连夸人的话也听着不讨喜!”张慧云把腿抽出来,站起身吩咐道:“小桐,你去太医院寻郑吏目,说本宫身子不适,请他来瞧瞧。”

  张慧云喜欢热闹,不喜昏暗,往往日才偏西就点上灯。且只要她在外殿坐着,便会叫一干宫女在下面站着,虽说都不吭声,但看着便热闹。

  此刻她进了内殿,乌泱泱一大群宫女纷纷退下。

  夏珆珠仍跪在榻前,待瑶妃的身影全然看不见了,这才起身回了惜柔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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