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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孰是孰非(3)

  送走柳千帆,刘歆也不吃晚饭,自己一个人踱回书房,坐在那里静静地想事情。老郑只进去过一次,还是因为刘歆吩咐他把那两个糖人给送进来。看着刘歆不吃饭,老郑只好坐在外面等着。过不了两个时辰,忽然见书房的门开了,却是刘歆一身黑衣地走了出来。老郑惊问道:“国师,你要出去么?”

  刘歆点了点头,理了理衣服,倒也不蒙面,道:“你在府里,若是有人找我,都推说我病了,不见客。我出去一趟,见两个人,去去就回。”老郑倒是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行事,点了点头便答应下来。刘歆会武功也从来不瞒身边这个忠实的仆人,展开身形,像是一只大雁般地就掠了出去。

  出了嘉新公府,他便径直向北,在屋脊上飞掠了一会,便已经到了一处宅院前,赫然正是韦天韶的府第。看来他倒很是轻车熟路,自己轻松掠过院墙,就往里信步从容走去。韦天韶的府里似乎也没什么家人,何况就是有,大约也发现不了他就是了。走进屋子里,再往前,到了一堵墙前,刘歆伸手在墙上摸了摸,微微一笑,手上在一处小突起上轻轻一拂,只见一扇暗门就现了出来。门里面是一个密室,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正坐着两个人,边上一张椅子里还有一个人正在那里仔细看着床上那两人,正是韦天韶和楚南图、李修然三人!

  楚南图靠在墙上,上身的衣服都已经剥光,几处地方贴着厚厚的药饼,似乎已经没有知觉。李修然则比较奇怪,脸上的表情一边在笑,一边却又似乎很痛苦,额头上汗水不停地在往下流,搞得头顶上笼罩着一团水雾。

  这两个人似乎都已经没有知觉,韦天韶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生怕有什么意外,不过脸上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听见背后有人进来,他居然也不慌张,只冷冷地道:“你来了啊,坐吧!”他语气依旧是那样冰冷,但是只要不是聋子就一定可以从这话里面听出那么一丝丝的暖意。

  刘歆嘿嘿一笑,就走到他的侧面,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感慨道:“你总是对自己这么有把握?万一来的不是我呢?”

  韦天韶嗤笑一声,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便又把头转过去,道:“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我这扇门?你看我这院子平淡无奇的,但若是换成别人,还没进外面那扇门,就不知道早已经死在多少道机关下面了!再说了,也就是你,说进来就进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算是换成他也没这么嚣张!”

  他说到那个“他”时语气里满是不屑,可是那个“就算”又透露出这人似乎还是很了不起,这才能在他韦天韶的口中摊得到这“就算”两字。刘歆听了一笑道:“我能这么坦然地进来,是因为我几乎总是能知道你在做什么,自然不会打搅了你。我两个时辰前就可以来了,可还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坐着,不就是怕打扰你给他们两个治伤?现在来,你有时间和我说话,他们两个也不会知道,不是正好么?成了,成了,你就别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了好不好?出不了事的!”

  韦天韶重重叹息一口气,把头转过来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老头儿,道:“好吧,你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那我就不看他们了。真是奇怪,为什么你说话别人总是愿意相信?说说,来这里为了什么,你可是从来都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啊。”

  刘歆看着他,道:“说实话,我真不忍心告诉你,你面前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你的梦想,另外一个却注定要让你的梦想落空。你以为让李修然学了一身的功夫之后,他就会变了位置,他就会不再是楚南图的克星了么?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注定的,你改也改不了!”

  这话换做任何一人大约都听不明白,但是韦天韶却听得明白得很,当下面露杀机道:“那我杀了他,看他还能怎样!”

  刘歆笑了笑,道:“我若是不来,不告诉你这句话,你就不会起杀心要杀他;可我既然来了,你也有了杀意,但是偏偏在这里的又是我,我怎么能让你杀了李修然?所以我告诉你,这就是叫天意!谋事在人,因为老天会给你几条路选择,所以你要谋,但是谋完之后就是成事在天了。这两个孩子命相相克,本来就不能一同有功名富贵的,那时候是说没有武功的李修然,可是就算李修然会了武功,那也不过是老天给你的一条路罢了,但是到了最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一次,所有路的结局都是一样,——这就是注定。”

  韦天韶不耐烦地道:“我就不相信,南图没有出头的一天!我就是相信一点,事在人为,若是只因为出生的时辰就决定了一生的命运,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李修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就连他都那么护着李修然,真是让我想不明白了!”

  刘歆舒展了一下筋骨,笑道:“人生而皆有定数,但是你说的也没有错,所谓定数,不过就是老天给你几条路罢了,不过到最后多半还是殊途同归。有的故事,有两个结局或者更多,你就觉得是人定胜天了;有的无论你怎么走,最后还是到同样一个终点,那就是真的无法改变,你不认命都不行!罢了,我知道你倔强得很,要你认命的实在太难,就不唠叨得你烦了。不过,李修然过去是什么人不重要,他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至于他被这么多人关心,那是他的缘分。将来,他还会有更多的仇家,那也是他的造化。但是我劝你一点,就是如果还想楚南图功成名就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李修然活得好好的,如果李修然不在,他们本来是福慧相生的命相。”

  韦天韶呆呆地看着他,慢慢转头过去看着正在疗伤的那两人,眼睛里的神色很是无可奈何,道:“好吧,好吧,你说的从来没怎么错过,我就拼死护住这两个傻小子,至于他们谁能出人头地,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我也操不了那么多心了!”

  刘歆拊掌笑道:“就是,就是,养大的姑娘还要嫁出去呢,哪有管这么久还不放手的?你想明白就好了!”

  他话没说完,却听见楚南图突然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就喷出一口血雾!韦天韶想也不想,整个人就掠了过去,一把把楚南图抱住,捏住他的脉门,转头对刘歆道:“糟糕,他血脉紊乱,这个伤被我用内力一逼,倒是更重了!”他焦急万分,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这个老头儿,说过不会有事,但是现在南图这样子,你说如何是好?你帮我把他治好!”

  刘歆也走了过来,把了把楚南图的脉,又看了看还在云里雾里却是脸色越来越好的李修然,才叹气道:“你传了李修然九转真气,但是没传给南图?”韦天韶点了点头,道:“传功给李修然,是他的谕旨,我也不能违抗。至于南图,我是用自己的真元相助,没想到居然会这样!你快说啊,怎么救南图?”刘歆又叹了口气,伸手在楚南图周身轻拍了十来下,只见楚南图身上就微微泛起一层白色光芒。韦天韶见他如此,脸上却不由有些愧疚之色。刘歆既然答应了他,便也就全力出手帮忙,只见那白色光芒越来越盛,刘歆的眼神也格外凌厉。就在这时,楚南图却忽然又喷出一口血,韦天韶心里大惊,上前一看这次却是淤血的颜色,心里才略微安定了一些。

  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刘歆双臂一振,楚南图身上的那层光芒也就消失不见。刘歆微微吸了口气,坐回了椅子里,神色显得有些疲惫和倦怠。韦天韶上前一把楚南图的脉,却发现果然平复了不少,这才放心地把楚南图放下,走到刘歆这里,用难得的温暖语气道:“唉,谢谢你了,要用自己的真元来救南图,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会这个样子了。”

  刘歆疲倦地笑了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人说关心则乱,真是一点不假,事情到了自己的头上,你就什么都想不明白了!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你什么时候才告诉南图,他其实是你的亲生儿子?”

  韦天韶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会告诉他的,这对他没好处!他天性有些懦弱,我只好这么严厉地去磨砺他,若是我这么个严师忽然就变成了慈父,那他这懦弱的性子就再没个人来管了!”他说罢,又长长叹息一声,也坐了下来,道:“何况,这个秘密都瞒了十九年了,再多瞒十年八年有什么大不了的?好歹,我的儿子还在我眼前,还跟着我在练功,我能天天看见他就好,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求?”说着,看了看熟睡着的楚南图,满脸都是沧桑,忽然间整个人也都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