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孰是孰非（1）
刘歆闻言大惊失色，王莽还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现在做事情越发独断专行了！自己在宫中耳目众多，而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半点和群臣商量的风声，自然是他一个人就定了下来。刘歆倒也还算是处变不惊，皱了皱眉头，道：“符大人，你慢慢说说前因后果，这可不是件小事情，我们可不能自己就乱了阵脚啊！”
符俊杰满头都是汗，颤抖着端起杯子，才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被自己不知不觉中喝了个干净，便又把杯子放下，竭力稳了稳思绪，道：“国师公，当时陛下将我召进宫去，见面就问我前几日从潜龙帮那里接受的三百两黄金用做什么了。我当时就吓懵了，知道是瞒不过陛下的，赶紧就跪下来认罪，老实招供说只是和潜龙帮有些交情，他们有意攀附，就斗胆拿了些孝敬。陛下听了倒也不生气，告诉我潜龙帮现在谋反，只是让我自己选，究竟是一同谋逆，还是带着宫中侍卫去剿灭逆匪，那三百两黄金只当作是陛下赏赐的。我当时只能答应下来，可是潜龙帮的那些人，我收了他们的钱，这时候要是带人去杀了他们的兄弟，我以后还怎么活啊？一直钦佩国师公足智多谋，如今只能求国师公帮忙，好歹看在同朝为臣、兔死狐悲的情分上，救我一救！”
刘歆听他一次就收了人家三百两黄金，心里一是痛恨这样的官吏生生地把自己一手帮忙创立起来的大新朝逼到今天自己都不得不反的地步上，也不禁暗暗盘算，一次就收别人这么多钱，如今被逼着要去剿灭潜龙帮，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难怪要痛哭流涕地跑到自己这里来装孙子了。心中冷笑一声，这个忙就算要帮，也不能白帮，一定要让他好好吃一次苦头才成。只是，对自己来说，面前这个只知道整日里受用醇酒佳人的蠢货死活反而无关紧要，倒是他王莽就不觉得对付潜龙帮师出无名？又或者，他就不怕惹恼了在武林中呼风唤雨的潜龙帮之后，自己的脑袋可就在肩膀上坐得不够安稳了么？这里面的事情大有古怪！
他沉吟不语，符俊杰却以为他是听说自己的麻烦这么大之后犯了踌躇，赶紧又一把攥住刘歆的双手，带着哭腔道：“国师公，不去，在陛下那里就是个死；去了，潜龙帮势力那么大，我之后还是个死。何去何从，国师公必有以教我！只要救我这一次，我必定重重酬谢国师公，以后为国师公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边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惶恐又带些谄媚地笑道：“国师公，这处宅院虽然还不错，可是这四周也太喧闹了些，所以来之前我还准备了一所宅子，就在城外西北不到二十里处，连同里面的仆役用人一共九十多人，一同就献给国师公了，还望笑纳！”
刘歆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胃口已经被自己吊足，再拿架子不给个说法的话，只怕他就要急着告辞去找别的活路了。当下轻轻咳了一声，便道：“符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这件事情符大人你做得也多有疏漏之处，此时事到临头，再想扭转实在是难于登天啊！”
符俊杰在官场中厮混多年，官声那般差劲却依旧可以得到王莽欢心，这官场里的功夫难道还有不明白的？一听刘歆这话就听出了意思了，知道他不过是交代两句而已，话又说回来了，这事情若是不难，他帮自己办了还有什么人情？那么简单的事情办了，收自己那么重的礼又如何说得过去？不过，既然如此说，就是先为收下自己送的宅子埋下伏笔，那自然也会为自己筹划了。想到这里，符俊杰脸上才稍微有了些血色，擦了擦汗，稍稍坐直了一些，再想去端杯子装一装官派时，却又一次发现杯子里空空如也，只好略带一些恼怒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刘歆把一切看在眼睛里，只是不说破罢了，却问道：“符大人，却不知陛下缘何要说潜龙帮存了谋反之意？或者，只是因为陛下见了潜龙帮势大，所以就要打压？你若是知道，也不妨先说与我听，我也好仔细思量一番！”
符俊杰道：“陛下说了，皇城血案已经查出了结果，正是潜龙帮所为！”
刘歆眉角一跳，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么？潜龙帮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符俊杰道：“他们杀了跪谏之臣，令陛下陷于不义之地，再杀功隆公爷，令民间谣言四起。所有一切，不过都是要动摇社稷的根本，自然也是要谋反的。陛下选了燕之秋，他从乌衣教的口查出，此事正是潜龙帮所为！”
刘歆嗤笑一声，想了想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符大人，你听我说，这件事情里你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倒不用这么焦急。”
符俊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管自己被认定成一个小角色了，惊讶道：“愿闻其详！”
刘歆轻轻地抚了抚自己萧疏的短须，微微眯着眼睛，胸有成竹地道：“符大人，你且先安定心神，好好听我说话，再一起来仔细想想。”他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很是自如地走着，道：“历来成大事者，必然先有周详的谋划，想那潜龙帮能在短短十数年间一跃而起，帮中首脑会是怎样的人物？他们会莫名其妙地制造这么场血案，自己其实半点好处也没有？他动摇了根本不错，可是他潜龙帮难道要拥戴符大人你为新君不成？所以陛下此举，或者是觉得潜龙帮进了长安，自觉反侧难消，所以借力打力，安上个罪名就要把潜龙帮清除掉；或者，就是觉得案子这么久都没破了，难以给天下一个交代。这两个原因也许兼而有之，但是真正让陛下警惕潜龙帮的，正是符大人你们这些朝廷的官啊！”
符俊杰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将信将疑地道：“我？”
刘歆点了点头，道：“正是你们，结交江湖草莽，才让陛下起了杀心。武林之中，此起彼消，历来都有定数，所以想那潜龙帮虽然崛起十数年，可是都从来没有入朝廷的眼。可是，一旦他江湖中人进了长安，开始结交朝廷命官，朝廷的人就变成了他们的人，这样的情况，陛下如何能够忍受？所以，我说符大人你只是个小角色的道理就在这里。你要想，陛下为什么剿灭潜龙帮要你出面带着高手前往？是因为你查的案子，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么？”
符俊杰木然地摇了摇头，似乎也正在想为什么，便自然答道：“不是。”
刘歆点了点头，道：“确实不是。那难道是因为符大人你身手不凡，是大隐于朝的绝世高手，所以在剿灭潜龙帮的时候能助宫中侍卫一臂之力么？”
符俊杰这个更无疑惑，当即道：“自然也不是，正要请教！”
刘歆却依旧自说自话，道：“那难道是因为符大人你贪了赃、枉了法？绝对也不是！我敢说，大新朝吏治糜烂不堪，以符大人你的身份地位，别说收了三百两黄金，便是收了三万两黄金，也不值得陛下亲自找你去！但是为什么明明如此信用有加，却为了区区三百两黄金，陛下就大动雷霆之怒？因为这三百两黄金数目虽然不大，可这不是你压榨百姓而来，也不是地方官吏孝敬你的，而是明摆着有异心的江湖中人送你的！”
符俊杰听了他的话，虽然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可是又是汗涔涔而下，面如土色。毕竟，刘歆这话，几乎就可以说是把一顶一同谋反的大帽子，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符俊杰头上！而且，刘歆说的确实有道理，这可不是他刘歆凭空想出来的，王莽大约也是一样的想法！
刘歆把他草包的状态都看在眼里，微微地笑了笑，接着道：“符大人你一定不是和潜龙帮关联最深的，却是朝野之中名声都不小的，也是陛下深为宠信的，所以陛下就拿你立个样子给大家看，朝廷的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就别和江湖中人纠缠不清！所以，你符大人只是个靶子，你现在还不明白么？”
符俊杰深深舒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原本自己以为两头都是死，但是听刘歆这么活灵活现地一说，至少王莽这边还没存了杀自己的心，总算安心一半。他一只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口干舌燥之余，一只手却又习惯性地要去端杯子喝水，不过这次学乖了，手指一碰到杯子就又缩了回来。他想了想，等刘歆一口水喝完，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敢问国师公，现在我可还有什么败中取胜的法子么？”
刘歆看了看他，忽然问道：“要出主意不难，不过符大人，你不妨先告诉我一句实话，若是潜龙帮和当今圣上的力量旗鼓相当，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