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剑气如虹（3）
舒宾来很从容地把斗笠上的绳子系好，才腾出手来鼓了鼓掌，顺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他看了看还是一动不动的那青袍怪客，道：“成了，你这第三招万籁俱寂我已经见识过了，你也可以收起内力了，咱们三招已尽，打了个平手，也算是畅快淋漓了。我许久没有如此这般的一战了，独孤，还真是要多谢你啊。”他虽然如此说，可是语气中哪有什么谢意？倒还是惋惜自己没能胜出的意思似乎才多一些。不过，他这么一说，应该是通过交手可以确定面前这人就是独孤剑了。李修然也是心中一激动，想想这样一个偶像曾经和自己站得那么近，心里的感觉都变得有些异样。
那青袍怪客虽不否认自己是独孤剑，可是也不承认，听了舒宾来的话也就收了剑式，将剑往肘后一背。李修然听了舒宾来一说，再见这青袍怪客如此做派，才知道原来他最后这害得自己担心的动静居然是在使出一招绝顶厉害的剑招，心里对他这绝顶功夫觉得艳羡不已的时候，也不禁觉得有些将信将疑。不过，那青袍怪客把剑一收，那剑顿时就又变回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长剑，再没有半点光华。他微微一想，道：“不错，我先用了一招劳燕分飞身法去取剑，而你则拍出一掌幻化无极；我取了剑之后用了一招石破天惊，而你用的却是狂龙天卷；第三个来回是你先出的手，用的是一招李代桃僵，我没有办法应对，只能顺着石破天惊的剑意来一招万籁俱寂。如此说来，我们确实是打了个平手。”他慢慢把这过程再复述一遍，只是方才那般惊心动魄、变化万端的比拼，到了他的口中却多少有些平淡，而他的语气也很有萧索之意，仿佛是意犹未尽，又仿佛是感慨这么快就又到了曲终人散的一刻。
他略一停顿，忽然语声便转高亢，多少带了些挑衅意味地问道：“可是舒先生，我这第一招所用的劳燕分飞身法却是当年潜龙帮帮主曲恨天人剑合一的一招，第二招石破天惊则是独孤剑在江湖中难得略有流传的一招，而第三招的来历就更是诡异，因为万籁俱寂这一招本源自当今天下第一大派紫阳派，正是老魔神的独门绝学！却不知，你何以判断我便是二十年前那名动八表的剑圣独孤剑？”
李修然和很多别人一样，这才明白，原来这青袍怪客也明白了舒宾来意欲窥探他来历的用意，使的这三招虽然都是剑气如虹，但是都各有深意。他能知道这么几个名人的名剑招暂且不论，和舒宾来这样的高手在交手时，下一招是怎么样都无法预料，所以他只能是随机应变地选出这三招来串成一气，但是居然剑意连贯，而且一度还略占上风，这才更让人服膺不已。
再回头来仔细想想他用的这三招，曲恨天的那一招精妙绝伦，集轻功身法之大成，更有随敌而动、机变无穷之意，却总让人觉得华丽之余，花俏有余，稳重不足。而回头来看独孤剑的那一招，李修然自己也使过，所以倒是最了解的一招，再看这青袍怪客使上一遍，更是觉得这剑恣意随性，全无成规，使成什么样子全看使剑者的灵性，剑招里无处不是一股舍我其谁的霸道，却总是少一些细腻。倒是据说是源自紫阳派老魔神的那一招万籁俱寂，虽然因为舒宾来没有追击而没有施展开，可是李修然见他的姿势却依旧觉得含义隽永，只是一时半会难以体会罢了。不过，比较来看，倒还真是这没使出来的一招真正让人觉得平和方正，实在是剑招中的上乘之作。只是，想来剑如其人，这魔神的剑招平和方正，隐约有大家气象，却如何得了这一魔神的称号？这才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舒宾来嘿嘿一笑，道：“独孤剑，都二十年不见了，你还是那般孩子脾气！你若是不用尽心机，使出这么三招剑式来要迷惑我，我也许还真想不到你究竟是谁；可是这么一来，你倒是说说看，若不是你独孤剑，谁能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剑法，谁又能在我舒宾来手下从容把这三招本来互不相干的剑招给生生串成一片完整的剑意来？我只是不明白，难道二十年前那一战之后，你居然还可以重新现身江湖。不过，过了这二十年，你的剑似乎已经钝了啊！给你一个面子，带上这小子，赶紧办你的事情去吧。记住，早办完，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已经不是你当年的江湖了！”
那青袍怪客原来真的就是独孤剑！别人都一直不明白独孤剑的消失是怎么回事，可是这舒宾来却知道他二十年前曾经有过一战，武功又是如此了得，想来个独孤剑还真应该是老朋友。两人再交手一番，认错的可能大约已经小得很了。
不过，那青袍怪客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笑了笑，道：“如此，便多谢了！秦诚，咱们走罢！”说着，大咧咧地从舒宾来身边走过，居然就直接弯腰下去拣起地上的那酒葫芦。李修然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万一这舒宾来这时乘机出手，那他想要掌底逃生就很是困难了！不过，这青袍怪客既然有着胆色，那舒宾来倒也没辜负他，只哼了一声便转身背过手去，居然这一点上也不愿意输给对手，真把自己的背门让了出来。那青袍怪客虽然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但是想来他倒是也在笑着，直起身子便道：“舒先生，这顶斗笠便送给你了！这么多年没见，别后重逢，他乡遇故知，无以为敬，这斗笠先生便笑纳了吧！秦诚，我们这就去吧！”说完话，眼睛却在不经意间往刘歆和李修然这个方向一瞥，眼睛里的神光一闪，李修然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一不小心几乎就下意识地要向后躲藏，却差点掉下墙去，还亏得刘歆一把拉住。那青袍怪客的眼神一闪即逝，拉起秦诚便展开身法，两人一齐消失在夜空之中。
两人刚走，符俊杰就赶紧挥手让身边人去检查那个铁皮屋子和那中空的大树，自己却蹑手蹑脚地走到似乎还在若有所思的舒宾来身边，小声却掩饰不住焦虑地对舒宾来道：“国师，这两人可杀了好几个侍卫啊，而且另外几个潜龙帮和乌衣教的首脑都已经从秘道逃逸，若是就这么放这两人走了，可怎么向陛下交代？”他先说了自己担心的事情，然后才又小心翼翼地谄媚一笑，低声问道：“国师金口已开，若是不方便出手，属下自然知道安排人去缉拿他们归案，方才那青色衣服的小子居然敢和国师平起平坐，属下早就看不过去了！”这是他方才自己揣摩了半天的一点心思，希望能讨来一些欢心，这时赶紧上来表露。
谁知道那舒宾来立刻就换了个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来嘶哑，反而是很尖锐的声音道：“我若是不出手，就凭你和你手下那几个废物，难道还想抓住他们两个人不成？你不懂什么武功，但是方才我和那独孤剑交过手了，你倒是问问那些饭桶，有哪一个想去送死的？”他这句话的声音故意说得很大，只见所有侍卫果然都只管低头各司其职，哪里有一个人是出来逞能表示愿意去与那独孤剑一战的？
他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正想走开，又转头对有些沮丧的符俊杰道：“至于今天晚上的事情，哪有什么潜龙帮和乌衣教的首脑从秘道里潜逃？哪里有什么侍卫是被逃逸的首脑杀死的？我看你就是糊涂了！明明所有叛贼都被诛杀，至于乌衣教的首脑正巧离开了长安，所以侥幸逃过，我们自然会继续缉拿。而潜龙帮总舵的秦诚、冷擒龙等人，之前情报有误，其实都已经随着秦远山去了南阳，这才逃过一劫。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里能长久逃出我陛下的天威所至？”
他巧言令色，听的符俊杰都是一愣，不禁心想，这哪里是什么武林中的高手？便是累代公侯的世家也未必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人才来啊！他正在感慨，只见舒宾来长袖一挥，指了指地上那几具尸体道：“我侍卫虽然有些损伤，不过都是和贼人拼死力战而死，圣眷隆重，自然都当从优抚恤。符大人，我看你向来也是聪明人，陛下本来确实是有了杀你之心，只是你幸而今晚没有‘拼死力战而亡’，就自然应该好好珍惜这拣回来的命。若还是整日里想着加官进爵之类不切实际的事情，只怕是有弊无利，自己可还要想想清楚。”
他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还不忘记撂下一句话道：“今晚之事到此为止，写好的奏折明日送来我看过后，再呈报陛下！”说罢，便一阵风似的走掉。只剩下符俊杰被他异常直白的话说得更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来陛下确实有了杀心，可是为什么刘歆也劝自己反，舒宾来居然等于也在劝自己反，自己反了难道竟然可以对这么多人都有很大的好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