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剑曰定光（1）
第六颗丹药药性的猛烈是李修然所没有想到的。
第一颗和第三颗都是性热的，其实是鼓动内力，正好把经脉扩展；而第二颗和第四颗却都是性凉的，把刚遇热而胀的经脉再稳固下来，正是一张一弛、互有助益。第五颗丹药是性热的，李修然理所当然认为第六颗也是性凉的，没想到这颗药丸就像是一团火！
好容易在水里呆了一个时辰，只觉得丹田中似乎都要快燃烧起来，而浑身的皮肤看着没有任何异状，李修然自己却觉得快要被撕裂！他的皮肤越来越红，有一种幻觉就是连身边的水似乎也都要沸腾起来。但是药性越烈，李修然脸上的笑容却反而越浓，似乎这正是他想要的一般。时间渐渐过去，阴勇的表情却逐渐痛苦起来，想必也在忍受着这强烈药性带来的煎熬。眼见着一个时辰就要过去，李修然忽然睁开了眼睛，却是低声对那四个小童道：“你们退下吧，到两三里外过上一个时辰再过来。”
那些小童本就少见客人，大约都是那女子家中仆役的孩子，此时见着李修然的可怖形状，对他的话哪里敢不听从？但走得却也并不慌张，四人互相看了看，想必主人也交代过要听从贵客吩咐之类的话语，便一齐躬身道：“是！”这才恭敬地列队走开。
阴勇也已经睁开眼睛，只觉得内伤的确已经好了不少，虽然尚要静养一段，可是至少没有那么难受，心中正为眼前的奇遇欣喜不已，却听见李修然的话，赶紧抬头仔细看去，问道：“修然，你要做什么？”李修然却只是神秘一笑，什么也不说。
他信步走上岸去，警觉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这才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根约有三尺、锈迹班驳的像似铁棍又不似铁棒的东西来。阴勇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地拿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东西，不禁哑然失笑道：“怎么了，捧着这么个东西还像捧着宝贝似的？”
李修然却不说话，只痴痴地看着手中的这个东西，像是在冥思苦想之中。阴勇哪里知道，这正是李修然当日在洛阳茶楼中从周康手中夺来的东西。李修然甚至怀疑过这让周康至死都念念不忘的东西正是定光剑，可是始终也没看出个端倪来，何况白芦也说定光剑长两尺，而这根废铁棒总有将近三尺长，哪里像是那柄随着董少扬叱咤天下的神剑？不过，即使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想来终究不是凡品，李修然也是一直珍视得很。他为了躲避紫阳派和公孙无忧的追杀而从长安逃去西域时，也曾无奈地把这铁棒埋在了杜学士府中的花园一角，几天前在孤梅山庄也曾埋在花园中一夜，之后却都是尽快取回，平日里和包袱一样是绝不离身。这些事情，阴勇却从哪里知道去？
李修然略想了一下，便走回水里，借助药力潜运内力，体内的真气似乎凝聚成形，可是却和手中的铁棒之间没有呼应，和方才手中拿着纯均剑之时大相径庭。李修然却知道自己毕竟用纯均剑已久，心意相通，而手中这物事还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希望能借这池水让它现形。主意已定，李修然便将手中的铁棒缓缓浸入这洗剑池在夜色下还泛着热气的水中。
就在那物事挟着真气入水的一瞬间，李修然分明能感觉到一下轻微的悸动，让李修然心中也是一震。难道，一切真是如自己所想？李修然忽然发现，自己那便是在天夺国师府前看那夜战八方都不曾紧张过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似乎很空，又似乎有些期待。
可是，只有那一下动，别的什么都没有。
过了良久，阴勇小心翼翼地问道：“修然，你究竟在等什么？”他倒是没指望能得到回答，毕竟这个时候瞎子都能看出来李修然正凝聚全身内力，哪里可能分神说话？只是，阴勇看着李修然此时脸上的神色，也知道眼前此事非同小可，看着李修然的滑稽举动是半点也笑不出来，只好问上一句来稍稍缓和下这紧张的气氛。
李修然果然什么也没说。
事实上，他根本就完全没有听到阴勇的问题。他很意外而且欣喜地发现，真力正随着自己的意愿在汹涌澎湃的涌向手中的铁棒，却依旧还是半点回应都没有，心中正在狐疑不定，就发现原本环流不息的真气似乎是绊了一下，这下子哪里还敢胡思乱想什么？但是，心中的焦急却非言语可以形容。
阴勇又焦虑地说道：“修然，我虽然不知道这丹药是什么功效，却也粗通医理。你身体血脉刚刚锤炼过，就像是刚出炉的刀剑，不堪重负啊。你自己可要在意，这样用内力，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就像是经过了整个寒冬之后，水面的冰层在春天和煦阳光中消融而裂开的第一声响动。阴勇并没有听到，可是李修然却已经是喜上眉梢！不止如此，内力似乎也开始和那铁棒有了些交融，不再是那样的生涩。李修然大喜过望，哪里还会迟疑？只源源不断地把内力往那里催了过去。
这次之后又是良久，才有了第二声响动，连阴勇也听了个清楚。李修然更加没有怀疑，闭上眼睛，全力运行体内的真气。就在此时，阴勇却忽然说笑道：“我们两个在这里真傻。六个时辰了，天色早就晚了，要不是泡在温泉里，还真是要被冻坏了。修然，你饿了么……”他忽然婆妈起来，不过一边说着却一边向岸边走去。快到了岸边，阴勇身形却忽然掠起，流星般地折向另外一侧，一把从竹林中抓出一个人扔到地上，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那个孩子正是被派来服侍他们的小童之一，此刻正惊恐地躺在地上，看着阴勇阴沉的脸色，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公子，我是赶回来看看你们有什么吩咐，刚才又没敢打扰，不是有意在这里偷看的！”阴勇看着他，正要再盘问两句，却忽然听到一声似乎是盘子碎裂的响声和李修然的欢呼，赶紧拉上那孩子回头走近了去看，却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在那里！
李修然手里的那大约三尺长的铁棒上面已经布满了裂纹，裂纹里却似乎在隐约透露着藏青色的光芒，在这夜晚的黑暗中格外闪亮而且诡异。李修然忽然又大喝一声，只听见“啪”的一声，这铁棒已经碎裂，而那青色的光芒一下子就迸发出来，笼罩住了整个水潭！
阴勇不自觉地用手一捂眼睛，把头一偏，再看李修然时只见李修然欣喜的眼神里却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而他手里，却正是一柄大约两尺长的短剑！一柄两尺长短、散发着强烈青色光芒的青铜剑！
李修然看了看剑柄上的古朴文字，用极其虔诚又似乎带些恐惧的声音低声念了出来：“定光！”他念完这两个字，才很茫然地抬起头头，看了看阴勇，却发现阴勇也呆在那里，盯着他看。这两个字像是来自远古的封印下的魔咒，瞬间就让两人都无话可说。良久，阴勇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恭喜！”
李修然低头看了看这定光剑，苦笑道：“没想到，这剑居然一直真的就在我的手里！只是，若没这池水，没那丹药辅助我增强内力，只怕我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其中的秘密。”他感叹完际遇之奇，才又抬头看着神情复杂的阴勇，叹息道：“可是，这真值得恭喜么？什么大宝藏连影子都没有，可是江湖上不知多少人为此剑痴狂，多少人为此剑不惜家破人亡！便是你我现在的窘境，也一样是拜它所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能让此剑落入歹人之手，可是在我身上，我又如何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阴勇也微微叹息道：“你在之前，是不是已经想到了此剑确实可能就藏在那铁棍之中？”
李修然点了点头，道：“我在吃第六颗丹药之前，确实已经想到了。”
阴勇略一踌躇，这才问出了紧接着的问题：“那你想过没有，万一你猜想的是对的，而我又贪图你手中的宝物，你如何是好？”
李修然本来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只是当时急着解开心中疑团，能想着把四个小童支开已经不错，哪里还能顾得上阴勇的存在？此时听他居然也想到这个问题，也觉得实在难回答，却还是一笑道：“那没什么，你现在伤还没好，不是我的对手！”他边说这话，边看了一下阴勇手中那个孩子，这个孩子还是知道了一切，又怎么办才好？
阴勇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也不禁一笑道：“可是，我迟早有会胜过你的一天！何况，江湖上只是传言你身上有定光剑就已经追杀得这么疯狂，如果我散布出消息，你又如何是好？难道，你动了要把我灭口在这里的心思不成？”